第20章 小莽拜师
宿莽将二虎放到温室门口，顺手拖过一个铁皮桶。铁皮桶是照着她给的图纸找工匠打造的，许是费了些功夫，昨日才有仆妇拿进来。这铁皮桶有些漏水，但无妨，她本就是拿来搬运肥料的，只为了省去大量的清洗晾晒工作。
二虎愈发蔫儿蔫儿的没有精神。宿莽按了按它的小肉垫，掏出一个肉包，塞进它的两只爪子中间。今天的朝食她自己也没有吃多，让儿不在，仆妇们脸色也不大好，诲哥哥吃饭时更是从不讲话，她吃得冷清极了。
她才补好一些绿肥，就瞧见老寒牵着让儿的手，朝这边走来。
她忙低下头，站得笔直，气儿都不敢出。虽然诲儿已经宽慰过她了，但她清楚，长余洲拍板的人是老寒，她还得哄老寒高兴才行。
让儿的手牵住她脏兮兮的手，她下意识想甩开，怕弄脏了让儿。让儿却用上力气拽着，和她并排站好。
宿莽忍不住低声问：“你可大好了？”
让儿也悄悄回答：“嗯，大好了。”
寒惊谷在甲字田里慢悠悠踱了一圈，还弯下腰撩拨了一下二虎。他翻开草被，饶有兴致地观察那些葱绿色的小幼苗。
宿莽等得焦心，忍不住拿眼去觑他。这一下却正巧碰上老寒的眼睛，吓得她赶紧收回目光，将头埋得更低了。
老寒终于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
“饮食要有度。”
让儿机灵地忙答了个“是”，扯了一下宿莽的手，宿莽也忙学着应道：“是。”
“药性繁复，以后不可擅自用药。”
“是。”“是。”
“想吃什么，写了方子，递予我细瞧过，再递予厨房。”
“是。”宿莽点头如捣蒜。让儿却没有应下，抬头问道：“寒大人住在赤庐，第三条规矩，我们小孩子不能去赤庐的。一时要找你，也不方便呀。”
“你且吩咐她们递话予我就行。”
“哦……”让儿嘟囔道，“那总要隔日才能得到答复了……”
老寒听见了。的确，湖上只一叶小舟，仆妇们递话偶有不便，多少次都是拿信鸽传的条子。他专注手头事务时，也一时留意不到鸽子，是有耽误之嫌。
小孩子没有大事，但这个小孩子是让儿，就不一样了。
宿莽抬起头，怯生生地说：“那有些蔬菜瓜果，也是能入药的。我想做来吃，也要报告给你吗？”
“哦？哪些，你说来我听听。”
“旁的不说，就荤腥来说，葱姜大蒜，牛膝牛至，山葵紫苏，皆是可入药的，却也皆是日常佐料呀。还有上回……豆粉，也是温补益气的。”
寒惊谷觉得这丫头说的也有理。昨日让儿症状凶猛，他都生出了要赶她走的心思；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思量，确如诲儿所言，言行虽劣，心却玲珑。
“那你以为该当如何呢？”
宿莽打量着老寒的脸色，并无愠怒之意，便试探着说：“老寒是医者吧，要不你教我识别药性，这样我就不会乱用了。你放心，我记性很好，说一遍就记得住的。”
老寒哑然失笑。
这丫头，竟说出和云娘相似的话来。
那日云鸦坐在矮墙上，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谈起老寒贸然带进来的“外人”。
“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带她进来，只让她玩泥巴种地，可惜了。嘲风虏了几个老农，带着兵士学习开荒之法，不比你们一老一少快？我见她七窍玲珑，要不就给我吧，我带在身边调教几年，能派大用场。”
老寒板着脸拒绝道：“现下说已然晚了，让儿从小缺少玩伴，早和她处出感情来了。你真带走，将来叫让儿知道了，你自己谢罪去。”
云鸦想了想，又说：“那跟着您吧。您那儿也要抓紧，咱们时间也不多了。有些药材我也难寻见，不若教她识别药性，日常用心去种些。还有，您老身体也扛不住多少时日，拿她试药，您自个儿身子也轻省些。”
老寒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云鸦深知师傅的固执，便不再说什么了。
老寒此刻想来，云鸦或许早看出宿莽的潜质，真是自己昏聩了，没认出一块璞玉？药食同理，或许这丫头真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只是……他看到两个孩子一直紧握的手。
与那个人相比，让儿才是最重要的。
他要的东西，没个三五年也难有结果，不若再叫孩子们长几年，到那时让儿也大了，理也能说通了。这三五年间，教她些粗浅药理、辟出一块药田，也无不可……
老寒想毕，招呼宿莽过来。宿莽与让儿交换了个眼神，丢开他的手，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几步。
“教你药性可以，我有条件。”
宿莽奇道：“又有条件？”
刘半夏笑了，这老头怎么惯会谈条件做生意的。
老寒笑道：“这第一，你要替我辟出一块药田来，按我所授种植药材。”
一听是种地，宿莽就乐了。管他要自己种什么，都不打紧，她满口答应。
“第二……”老寒上下打量宿莽，她穿着诲儿小时候的旧衣服，袖口裤管全是污泥，领子上沾着酥屑。他伸手替她拍掉酥屑，柔声道：“你要同我学药理，就要拜我为师。”
宿莽听这话，有些不敢相信，她回头去看让儿。让儿满脸欢喜，挑眉努嘴，不停地点头。
宿莽回过头，鼓起勇气直视老寒。这老头神色不像是在逗她，她忙双膝跪下，将额头抵到地上。
老寒心下也喜，面上却不便露出来。他搀起宿莽，正色道：“先别忙着跪。做了我的徒弟，你就要尊师重道，受我管教；你也要急师傅之所急，不做违逆师门之事。”
宿莽的眼瞳在阳光下也是漆黑，透着坚定与欣喜。老寒不禁笑了，放开她的胳膊，说：“应下了，就给我磕三个头。”
宿莽再度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她是真心想与老寒交好的，不论是朋友，还是主客。老寒给她吃穿，给她种地，善待她，更信任她，虽然偶尔阴晴不定，但真真对她极好。认识第一天，他就能和二虎一样，挡在自己与那个大坏蛋之间。昨天那么大的祸事，他也只是来跟她说理，并没有要赶她走，也没有撤去她的那份朝食呢。
能做师徒自然更好。爷爷说过，天地君亲师。天地管着一年的收成温饱，自然是最要紧的；君她不管，谁做皇帝都是祸事；亲……爷爷作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已经离世了。她孑然一身，但如果能有个师傅来看顾她、管教她、责骂她，她也就不是只与天地作伴的野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