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外挂-2
诲儿合上书，向寒惊谷浅浅一揖，回道：“昨夜让儿找我要了本《齐民要术》，将这本《淮南子》碰落到地上，我想着，偶尔读读闲书，消散消散也好。”
寒惊谷捋了一把白须，赞许地点了点头。
诲儿总是让人最放心的。
真是诲儿叫来的人，也无妨。他大概是自己抽不出时间垒墙，更不忍心看让儿受累，才想着借他人之手。他做了一世的王孙公子，要他立刻改了，凡事躬亲，未免也过于苛责了。
“寒大人为何事前来？”诲儿问道。
寒惊谷思忖片刻，笑道：“荒地旁筑起了一道白墙，煞是好看，诲儿可前去一观。”
“白墙？”诲儿眉心微蹙，嘴角向下一撇。他转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神色，只点了下头，淡淡说：“那我叫上让儿，一道去看看。他必定欢喜。”
寒惊谷已是了然。
明嘲风这个莽夫。
诲儿功课一向自觉，只是在习武上多有倦怠。作为他的校场师傅，明嘲风定下规矩，要他列下每日所习，并一切体力训练，以备自查。来谷中已有五日，诲儿定是将每日的功课递出去给老师查验，也将要帮着让儿筑墙之事提了。
恃才傲物的明大将军，虽长在行伍，却是当年洛阳望族，从来只守自己那一套尊卑礼法，习武亦只推崇名家流派。当日要将世子藏进深山韬光养晦，即便是祖上遗训，他仍是能说出一筐子的逆言来。现下他带兵驻扎乡野，精锐之师化作军农，不能沙场建功，肚子里更是兜了无尽的委屈。这点子委屈，他是万不肯让自己的爱徒也经受一番的。
他也知道违逆不过宗祖遗训，也不想受寒大人的叨唠，就趁夜来替诲儿了结了此事。
诲儿心下了然，虽有不快，但老师一向如此，他也断不会在向来与老师不睦的寒大人面前轻易吐露微词的。
寒惊谷太了解这师徒俩了，他深深叹了口气，心想：“筑墙你来做，移山填海也是你来做，将来这皇帝，你是不是也替他做了？”
让儿倒像是十分开心，一则不用读书，二则是觉得哥哥对他们开荒的事逐渐上心了。他拉着哥哥，朝荒地跑去。
宿莽正捧着砚台，笨拙地握着笔，像是预备在一块白石上写字。听到让儿的叫嚷，她忙扔下笔，迎上来：“让儿，你快去帮我写个字。”
让儿早被白晃晃的墙勾走了魂，张大了嘴，撒开步子小跑了过去。宿莽扑了个空，想追过去，诲儿拉住她：“什么字，我给你写。”
“嗯，就写个……壹。这是咱们的第一块地。”
诲儿迈着步子走过去，蹲在墙边，用手摸了摸。糯米熟石灰浇筑加固，这好手段，不是老师所为，又会是什么人呢？他蘸了墨，在矮门边上写下了一个“甲”。
宿莽歪头蹲在他旁边：“咦？我以前看过这个壹字儿，怎么长得不像呢？”
“这是甲，甲乙丙丁，用来计序也是可行的。这几个字都好认，你快些自己学会了，后面的田，自己写。”
“哦，这样……行。”她站起来，朝让儿喊道：“让儿，记住啦，这就是咱们的甲字田！”
让儿攀上白墙，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着。他喘着粗气，小脸飞红。听得宿莽叫他，抬头挥舞双手，却不想脚下一虚，往后仰去。
诲儿心下一凉。
远处寒惊谷也叫了一声：“当心！”
一道白影极快闪过，待得诲儿看清，云娘已经坐在墙上，将让儿搂在了怀里。她轻拍了一下让儿的背心，嗔怪道：“摔疼了可别哭。”
诲儿看清是她，松了一口气。他越过矮墙，跑到两人跟前，唤了一声“云娘”，就要去看让儿的腿脚。
宿莽被众人的反应吓着了，看清是之前与寒惊谷在一起的漂亮大姐，更是抱起二虎站得远远的。她用眼睛去找老寒，只见他颤巍巍走过来，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走得过快，额上的冷汗却暴露了心思。
云娘笑道：“寒大人，您慢些，让儿好着呢。”她伸出一指点了下诲儿的头，“你也是，跑得这样急。弟弟摔了心疼，你摔了，我也是会心疼的。”
诲儿脸上一红，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寒惊谷见让儿确实没事，已经挣脱下地开始玩泥了，紧绷的神色略有缓和：“亏得你来，这样巧。”
云娘环视四周，笑道：“像模像样的，比山下那群糙汉子出息多了。”她朝宿莽看过来，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宿莽抱着二虎，慢吞吞靠近。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这个女人。许是她摘了面纱，露出的嘴唇血红血红的。
老寒见平日撒野惯了的孩子也能这样拘谨，笑着说：“别怕，这是云娘。你且问问她，是来做什么的？”
宿莽低着头，声音小得听不清：“我不问……”
云娘与寒惊谷交换了个眼神，都不禁笑了。她款步上前，蹲在宿莽跟前，取出一块帕子。她将帕子铺开，露出包裹着的十几颗橙黄果核。
刘半夏眼尖，一眼认出这是樱桃种子。虽然比现代的樱桃略小些，但样子是无异的。
他“喵”了一声，宿莽得了提醒，眼前一亮，头也抬起来了。她盯着看了看，早把莫名的羞怯抛到脑后了，急巴巴地向云娘确认：“是樱桃？”
云娘眼中也是一喜，抬眼去看寒惊谷，说：“老头看人眼光行啊。”她将帕子包好，一并塞入宿莽手中，“这可是我找了好几天的，且收好啦。”
宿莽如获至宝，将帕子揣进怀里。刘半夏也死死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落下一颗。
他曾和爷爷一起构想过，要在吕望山种什么果树。两人商量下来，除了已经活了的野生琵琶，桃李杏这种好活的自不必说；又说起宿莽嗜甜，想给她做些果酱，那橘子、樱桃都是优选。
来这儿第一天，宿莽就一气儿吃了几个橘子，将果核小心洗净了，收在窗下晾晒。樱桃种子是她和老寒的约定，刘半夏以为，战乱多年，又是这样的穷乡僻壤，要找到樱桃并不简单，老头儿也不过是随口应承罢了。没成想，才几日功夫，就真给找来了。
“云娘，你专程来给小莽送种子的吗？”让儿一双泥手正扒在云娘的裙子上。
云娘也不恼，摸着让儿的头，笑着看向诲儿，嘴里的话却像是跟寒惊谷说的：“这不是听说，寒大人开荒颇具成效，我也耐不住好奇，想来看看，你这只会侍弄药草的老头，下凡种起庄稼来，能有多大本事。”
“什么颇具成效，不过是孩童戏耍。”
“是呀，我看山下那几百个壮汉应付这些活计都吃力，想着几个孩子怎么做得成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