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外挂-1
刘半夏敞开了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场景。
他半夜在山上溜达时，冷不防通路里冒出来几十个甲兵。他们刚进长余洲就卸下了周身甲胄，只穿着白晃晃的布衣，也顾不得歇上一会儿，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跑到东南角的乱石堆前一阵忙活。
没一会儿，开垦过半程的地上，就多出了一圈规整的石灰线。他们动作极其麻利，分工明确，有人凿碎大石头，有人抛接小石块，有人专管挑拣，有人只顾埋头堆砌。一道道白影在夜间穿梭，除了偶尔有极克制的碎石声，全程悄无声息。刘半夏眼见着这群合格的工兵，在倏忽间就堆砌起了一道丈高有余的矮墙。末了，那个一直坐在地上埋头忙活的人站起来，抱着一扇藤编的矮门，正正好卡进了矮墙的豁口里。
他们就像来时一样，几乎毫无声息地退到通路口，窸窸窣窣穿戴好甲胄，旋即消失不见。
刘半夏等人走了才从山坡上跳下来，离着矮墙还有好几米远，他就闻到一阵石灰味儿，走近了细闻，还能辨别出一丝甜甜的粮食味儿，大概是熟糯米粉一类的东西。
这堵矮墙砌得极好，异常坚固，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都被填补得满满当当。看来不仅能挡老鼠，防洪防汛都不在话下。
以前他第一次让爷爷砌矮墙时，爷爷是拒绝的。他推说田里总会有老鼠害虫，多费些功夫清理就是。刘半夏也知道，爷爷并不是不想做，只是实在说不动村民。村里都是流民，常年吃不饱，力气差，宁可时常做些轻省活儿，也不愿意一次耗费大力气，去搬凿山石筑墙，只为防一些老鼠。他们还巴不得老鼠进到田地里，看着了好抓住打牙祭。
从衣色判断，那些甲兵估摸着就是前些日子来占山的那支队伍。不知道他们是一直守卫在长余洲外，还是日常耕作练兵、今夜被临时调派过来的？
他们三个孩子加十多个仆妇，人数虽说已经不少了，但要论手脚麻利、干重体力活，又怎么比得过行伍之人。
刘半夏不禁笑了，真要是天天让他们来做事，他不就多了个产能倍增和任务快进的外挂了？
这点都不需要他去提醒。宿莽那个丫头，明早醒来见此光景，稍微盘算一下，估计就明白了，以后指不定要编排那两位公子哥做多少事情。
只是不知道今夜这群甲兵进来，寒惊谷知不知道，知道了又会作何处理？
话说回来，拿战场上抢筑城墙的手艺，替几个孩子垒篱笆，什么样的高门大户才能如此任性阔气？
念及第一次与两兄弟见面，守着他们的人一身重甲，佩刀成色不凡，不是一方割据豪强，也必定是个叱咤沙场的大将。
顶了天去想，或许这俩兄弟是某个国君的私生子，这将军还是某个小国国君的家臣吧。可惜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到有什么姓郭的皇帝，那郭氏兄弟就不会是什么太子爷……五代十国时期，君不君臣不臣的事情太多了，有些所谓的国君，国土面积或许还比不上吕望山呢。
想这些也没用，只要确定那群甲兵不会加害他和宿莽，也就够了。
自然，以后愿意经常来做他们的种田外挂，他更是欢迎之至。
刘半夏溜达了几圈，闻着没有太多气味了，就在矮墙上挑了一块尤为光洁的石头，横卧着等日升。拜这身猫毛所赐，他总觉得脏腑燥热，时不时就瞅准了机会贪凉，现在摊开在石头上，凉凉的挺舒心，即便已经到了深秋时节，也不觉得刺骨。
在吕望山，除了孩子，成年人是不吃朝食的。为了节省，他们都习惯早起先忙一些活计，到了巳时直接吃午饭。宿莽跟着爷爷，日子艰苦，早上也只会额外多喝上一碗米汤，称不上什么朝食。
到了这里才几日，宿莽的脸上已经有些肉了，这都要归功于这里丰厚得过头的朝食。宿莽一改往日晨昏不定的散漫脾性，跟着两兄弟按时起床、按时就寝，就为着不错过早上的清粥、油饼、杏酪、酥点和蜜饯果子。每天早上见到她，她嘴边总是挂着一些酥屑，打着甜甜的饱嗝。
今天也不例外。亏得她有良心，她手里捏着个油香油香的酥饼，一边喊着“二虎”，一边朝荒地走来。
刘半夏还在为那些不着边际的任务干着急，没听见宿莽叫自己，直到她“呀”的惊叫了一声，将自己吓了一跳。
宿莽自然是被白墙吓到的。一夜之间凭空跃起一堵近乎完美的墙，雪白雪白的，围着她的第一块地，在朝阳的照拂下，偶尔还闪着五彩的光。
田地光彩夺目，没有官兵追赶，她肚里正撑得发疼，她的胖猫悠游自得地卧在矮墙上睡得正酣。这是什么神仙景象呀。
宿莽跑过来，也不顾刘半夏是不是愿意，一把抱起他，围着矮墙看了又看。她左右跑了一段，看到藤编的矮门，又不禁跑去看门。
她将猫儿架在自己腿上，用一只手将门拨弄来拨弄去，听着轻微的“咯吱咯吱”声，悄悄问：“二虎，你还会法术呀？”
刘半夏捧着油饼，一直被她颠来晃去，此刻终于有机会咬上一口，确实香。这儿的厨娘们，怕都是厨艺大赛海选出来的，做什么都好吃。
“不是，你要去问郭家俩兄弟。”他懒洋洋地说，又咬了一大口，囫囵嚼了吞下肚去。
“哦？他们俩会法术？”
刘半夏翻了个白眼。这丫头平日里精怪，有时候脑筋却直得很。
寒惊谷是住在湖上的，老人家看着年岁很大了，除了一条腿有些跛，身体倒是硬朗。只是湖上湿冷，他成日介待着，也不怕风湿，更坏了腿脚。他似乎还不怎么爱吃仆妇们做的东西，总是过了朝食才从湖上过来，午膳晚膳也吃得不多。
白色的墙体虽然矮，但架不住颜色惹眼。寒惊谷老远就看见了，站定在原地，任宿莽怎么唤他也不过来。末了，他阴沉着脸朝诲儿的书房走去。
哦，看来老寒觉得外挂是郭熙诲叫来的。瞧他脸色含愠，怕是不赞成这样假手于人的操作的。
寒惊谷见到诲儿已经捧着书在读，一路过来的气也消了大半。他站在窗外，听他念：“蓠，先稻熟，而农夫薅之者，不以小利害大获。”
寒惊谷笑了笑，出声打断他：“诲儿怎么读起《淮南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