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冬日开荒
接下来的几天,宿莽总是不时地悄悄问他:“二虎,你真的会说话吗?”
刘半夏虽然嘴巴都说干了,但谁叫他需要仰赖这丫头呢?他只好不厌其烦地应承她,也不断提醒她,没必要这么偷摸的,就当做是在自言自语就行了。
于是,让儿总能看到宿莽才刚问自己一句“蚕豆种子要泡水吗”,不一会儿马上又接了一句“好的,泡三天”。他以为宿莽在玩什么游戏,宿莽却只是一脸神秘,抿着嘴笑。
让儿心想:种地果然是极好玩的事情。他愈发期待土地平整完后的事情了。
让儿抱着一柄草叉,将仆妇们掘出来的树根拨拢成一堆。仆妇们起初无法适应公子与自己一同干活,总是忍不住要将他抱出这块泥地,直到寒大人三令五申,种地就是为了给公子强健体魄的,她们方才了然。然而干活时,她们还是尽可能地让公子省些力气,挖出的砖石全都在第一时间抛扔到用作标记地块的垄沟外,不给公子捡拾的机会。
除最外圈的垄沟,宿莽还指挥着众人开出了六条笔直的垄沟。按照她的说法,最大的那块,要再造两间棚屋,冬天保温,夏天遮阳,最适合用来堆肥、育苗,还有种黄瓜和番茄。
没人知道番茄是什么,他们都是从中原跋涉而来,或许是大山里独有的作物吧。
寒惊谷拨来的十个粗壮仆妇,从前都是各行里的好手。起初寒惊谷让她们放下手头活计,来和公子一起开荒时,没人当回事,只当是孩童玩闹,也乐得得了个闲差。直到宿莽要求她们拿着大筛子,将所有表土都筛一遍,挑出所有看着像虫卵的东西,她们才意识到,这臭丫头是玩真格的。
光是筛土的工作,她们就忙活了一整天,直累得挺不起腰,个个坐在地上,灰头土脸,失了从前的体面。
再看摊在地上形形色色的工具,什么锄头、镰刀、斧头,也不过常见,却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叉子、耙子、铲子之流。虽然宿莽说,什么顺手就拿什么,可对她们来说,唯一顺手的只有日常的菜刀锅铲、笤帚抹布,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握着像极了要去冲锋打仗的架势。
“垦荒、溲土、犁地、卧肥、撒种、锄草、浇灌、收成。所谓十六字真言,你们可要记在心里。”宿莽对着让儿,实则是在说给仆妇们听。自然这话也是刘半夏悄悄说予她的。
让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极认真地拿着笔记录。“溲土?是哪个溲?”
宿莽咳嗽了一声,低声说:“我不识字,你且随便写个。”
有仆妇笑了一声,这丫头,说起来头头是道,还以为看过多少典籍呢,没成想也是个文盲。
宿莽正在难堪,想着怎么回应这声讥笑,却瞧见一个瘦长的人影向这边走来。
“诲哥哥!”她忙扬起手,那个人影也抬手回应她。
仆妇们纷纷站起来,落落排成一列,恭敬地站在一旁。待他走近,众人屈膝福了一礼:“诲公子。”
诲儿看弟弟一身的土,蹲下来替他拍了拍,笑着问:“今日可好玩?”
让儿见他来了,比什么都高兴,忙将他拖拽到一处,指着成堆的碎石说:“哥,你来砌墙。”
诲儿刚做完一天的功课,神思倦怠,只是想来看看弟弟,没成想弟弟直接给他派了活,还手把手教了起来:“这种很尖很尖的呢,尖头朝下,用镐头打进泥里;这种两面平平的,要单留出来,末了搁在最上头,以后也能坐着歇脚……”
诲儿被弟弟的兴奋劲儿感染了,拿起一块小石头,问:“那这种特别碎的呢?”
让儿显然在学宿莽说话的样子:“哥你真笨,这就像砌城墙,两块石头之间总有缝隙,你要时刻留意,记在脑中,遇到合适妥帖的碎石,就填进缝隙。只有尽可能地不留空隙,这堵墙才能固若金汤。”
诲儿不禁笑了,才不过两日,让儿就将农活与铸城之术贯通起来了。
见他额上有些许汗珠,诲儿替他擦了擦,问:“累不累?”
让儿摇摇头,声音比平时亮了许多,也学着宿莽的炫耀语气,与哥哥分享自己下午多吃了半块茶点、一杯蜜枣茶这些琐事。
“要不是小莽掰走半块,我定能尽数吃掉的。”
虽然让儿已经十一岁,由于长得矮小,所有人与他说话时,都仍像哄幼儿一样。诲儿拍了拍他的衣襟,笑道:“我们让儿真了不起,明日再多吃些,好长高。”
他看了看那堆石头,按照让儿交代的,矮墙需高一尺半,这些石头估计只能堆砌开一小截,别说拦老鼠,连蚂蚁都拦不住。要环绕这块地一圈,看来要想别的办法。
他抬头去看周围,他记得东南角似乎有一处断崖。果然,远远望去,地上白茫茫一片。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这一日到了黄昏,寒意起来,寒惊谷就牵着让儿沐浴去了,仆妇们如临大赦,也都散了。宿莽又忙了一阵,刘半夏与她商量了一下,决意将最西头那块不太规整的地作为果园。果树一般都在秋季育苗,刘半夏提议趁着天气尚暖,去挪几棵野生的杏树进来培育,至于宿莽心心念念的樱桃树,还是留到明年稳妥些。
宿莽用锄头在地上画了个圆,说是杏子。刘半夏看着着实不像,忍不住用猫爪在一旁写下“杏”。
“你会写字?”宿莽奇道。
不仅会写字,还会水论文呢……
宿莽蹲在刘半夏一侧,歪着头问:“你教我写字吧。”
刘半夏想了想,还是用爪子将字蹭掉了。“还是让那俩兄弟教你,我会的字有限。”
宿莽有些委屈:“让儿教了几个字,可我总记不住。”她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名字我记住了,其它的什么天地荒荒,雨也荒荒的,我记不住。”
什么天地荒荒雨也荒荒……刘半夏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失笑,“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应该是千字文吧。让儿用千字文教她认字,思路是没有错,毕竟是这个年代的启蒙读物,已经囊括了基本的日常用字。
宿莽悟性很高,记性也不差,刘半夏说的那些佶屈聱牙的现代词汇,只说一两遍,她就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这丫头绝对是个兴趣型选手,说到种地,说到吃喝,她能瞪圆了眼睛缠着你说上半天,各种词儿一个个往外蹦跶。
关于认字这个难题,或许只是还没摸准适合她的方法。
刘半夏盘算了一会儿,说:“这样,你找让儿,给你寻一本《齐民要术》来。你只学这本书,学会上面的每个字,再学其它的。”
“齐腰什么?”
刘半夏又细细说了一遍,宿莽默念了几遍,就一边不停念着,一边跑去让儿的屋子。
地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丑得不像话,比刘半夏用猫爪写出来的还要难看。他笑了笑,蹲坐在字旁,看着如血残阳映在光洁如镜的湖面上。
在这里慢慢长大也不错。
这猫身,不知道能活多少年。如果猫老了,他的这个……姑且说是元神吧,他的元神会被打回现代,还是随着它一起湮灭呢?
这是个不能试错的命题。猫或许有九条命,他这个确诊了近视、颈椎病、腰肌劳损、脂肪肝的亚健康人,可只有一条命。
他早估算过,按每块地十种来算,这里同时能栽种的作物,少说能有七八十样;加上这片水域,背后的山,同时操作一百种作物不在话下。这么算来,只要开始收成,他的数据库就能瞬间被填满。对他这个实验焦虑症患者来说,好像确实可以成为他的天堂呢……
万事开头难,种地嘛,开荒顺利,万事皆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