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怎么像是被人打了
她把竹筐里的红薯和土豆也拿出来，放到地上。抬起头对忍不住掩面抹泪的君兰说：“家里这么难，”
“应该至少给我说一声。”
君兰擦掉脸边的泪珠，看着李满满。
“这是我家的事，怎么可以麻烦李姑娘。”
李满满站直身体，停顿了一会，背对着君兰说：“我去找雪雁。”
说完，她放下怀中的竹筐，起身走向屋里。
“哎，”
“李姑娘，”
君兰没有叫住李满满。
她走得很快，头也没回，走向了旁边宋雪雁她爹的屋子里。
李满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来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
“雪雁啊，”
“不要浪费钱，给爹买药了。”
“你说你之前把粮食卖了，为什么没有和君兰商量啊？”
听到这里，李满满底下的手握了起来。
她看着敞开一扇的木头门，缓慢抬起手，在中间敲了一下，跨入了门槛里。
屋子里有些暗，不像隔壁宋雪雁和君兰的房间亮堂，但土地上打扫得很干净，一点土也没有，门后面靠着一把秃头的老扫帚。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大约有两平米。里面堆满了劈好的干柴，一些长草，上面放的是空篮子。
“雪雁。”
李满满朝里面叫了一声。
“是谁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帘后面传了出来，接着又是一连串咳嗽声。
“咳咳咳……”
屋里，趴在床边的宋雪雁听到李满满的声音，抬起了流泪的脸。
她伸手擦干净下巴，站起来，轻轻抚摸着她爹的胸口，帮他顺了一会气。
“棠颖，”
“你来了。”
走出来的宋雪雁，看着李满满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嗯。”
“我来了，”
李满满应了一声，掀开帘子，低下头走到屋子里面去看宋雪雁的爹。
宋爹的屋子很小，放了一张床，占掉了四分之三的面积。
生病的老人家躺在破旧的床上，身上盖了一件打满补丁的薄棉被，脖子底下垫了一个高枕，黑布里面包的白色枕芯颜色发黄得厉害。
屋子里有些闷热，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半面窗户破损了，一眼看见隔壁家的院墙。
“这是谁啊？”
老人转过头看了李满满一眼，发出一声疑问。
李满满往前走了一步，回答：“是我。”
“雪雁的朋友。”
“奥。”
他的喉咙里刚发出声音，又剧烈咳嗽起来。
宋雪雁再次上前，帮她爹抚摸胸口。
李满满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宋雪雁和她爹长得很像，脸型一模一样，都是鹅蛋脸，眼睛也是。
好一会，她爹才不咳嗽了。
他转动了下肌肤松弛的脖子，看着李满满又问：“你之前……是不是……来过几次？”
“那个小乞丐……是你带来的？”
李满满微笑着点头。
“是我。”
“给您添麻烦了。”
“我听声音就是你。”
宋爹张开颤抖的嘴巴说道。
李满满走到床边，叹了一口气，关心地弯下腰问：“您这病了多久？”
“好几年了……咳……”
这时，君兰从外面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爹，该吃药了。”
宋雪雁看着李满满，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说：“棠颖，我们出去吧。”
李满满看了她爹一眼，跟着她走到了院子里。她爹住的屋子实在太小，最多只能站两个人，三个人没地方站。
“雪雁，”
“你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刚才去厨房，看见米缸没米了。”
李满满问。
看到朋友家里这样，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宋雪雁听到李满满的话，先是羞愧地红了脸，很快又变得忧伤起来。
“哎……”
“没办法。”
宋雪雁低下头，发愁地叹了一声又一声。
“我爹的病又重了，”
“前天晚上晕倒，不省人事……”
她说到这里，蹲到地上，捂脸哽咽了一声，很快止住了。
亲人得了重病，只有经历过才懂得其中难受的滋味。
不仅仅要用整个家庭的经济支撑，更多是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没一会，君兰喂完药出来了，他走到厨房里看着这边，把晾凉的茶水给两个人端了过来。
“李姑娘，”
“妻主。”
“喝口水吧。”
君兰看着李满满和宋雪雁说。
“谢谢。”
李满满从他手中接过碗，喝了一口，一手端着，蹲在了宋雪雁旁边。
君兰把剩下的一碗水递给宋雪雁，她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了。
君兰只好把碗放在旁边小板凳上，转身去厨房里面忙碌了。
“所以，家里也没有存钱，也没有米了？”
李满满随口问出自己的猜测。
宋雪雁苦笑着摇摇头，她深深吸了一下发酸的鼻子，仰头看向天空。
“这乡试，我不想参加了……”
“明天我就去找一份活，”
“只是怕人家看我是读书人，没力气，不要我……”
李满满默默叹了一声，想着如何开口安慰她。
忽然，宋雪雁转过脸来看着李满满。
“对了，”
“棠颖，你上次落在这里的笔纸还有墨条，忘了带回去。”
李满满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小事。
当时借用砚台，趴在桌上匆匆画了一张图纸。后面的东西都没有用到，最后她急着回家，就忘了。
她拍上宋雪雁的后背，说“我都忘了这件事，”
“不过，我也用不上。”
“这些东西就留给你吧。”
“这……”
“笔墨纸，并不便宜……”
宋雪雁看着李满满的脸，有些犹豫。
“我是真的用不上，”
“现在不需要写字，何况你家里有书，”
“平时，需要写写画画。”
李满满说。
宋雪雁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她脸上写着抱歉。
“之前不小心用掉了你两页纸，我正想着怎么和你交待……”
李满满听到一笑：“不过是两页纸，”
“你用了就用了罢。”
“哎……”
宋雪雁却有些不同意。
“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品德，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用。”
李满满摇摇头。
“你帮了我很多，何须在乎这点小事。”
她说着，看向走向屋里的君兰，转过头来问宋雪雁。
“怎么回事啊？”
“君兰的脸上，怎么像是被人打了？”
她露出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像是才发现。
宋雪雁听到这里，低下了头，脸上有些尴尬。
“昨晚我在院子里点了一堆火。”
“说要出去给人去窑里烧瓷器，不考乡试了。”
“想把书全部烧了！”
“他死活不让我烧，在争夺书籍时，我气得打了他一巴掌。”
“雪雁，君兰也是为了……”
李满满说了一半欲言又止，半会，继续开口说话。
“他一直任劳任怨，为了给人洗衣服，一双手都泡白了……你这样，”
“会伤了他的心。”
宋雪雁听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屋里说。
“是，”
“是我的错。”
“我不该冲动……”
“今天我才想明白，书有什么错……”
“毁了，还得重新买。”
宋雪雁说完，看向李满满。
“我又想起一件事。”
她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会：“昨天，有人来找过你，”
“说是吴记马车坊的伙计。”
“知道你没有在这里住之后，就走了。”
“奥。”
李满满没有想到吴长禄这么快按耐不住，派人来找自己，于是便问宋雪雁。
“她来找我做什么？”
“问你下一次见面商谈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了。”
李满满点了下头。
这两天的事情太多了，不仅仅是镇上的事，还有家里的事。很多事，搅和在一起，但必须一件件都办好。
李满满临走之前，留了二十文给宋雪雁他们，宋雪雁捧着手里的铜钱，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棠颖，”
“你家里情况也不好，”
“这钱我不能收。”
李满满对她一笑。
“拿着吧，我做生意能稍微赚一点补贴家用。”
“你现在遇到困难，”
“我多少得帮一下。”
“何况，”
李满满往院子外面望了一眼，回过头继续道。
“大多数文人，都看不起做买卖的。你对我没有偏见，还愿意和我交朋友，就够了。”
宋雪雁听到笑了。
“当时，我只当你是比我还落魄的穷书生，才沦落到去做生意……”
“现在发现，交做什么的朋友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困难的时候伸出手相帮。”
李满满看着宋雪雁畅快一笑，只感觉胸中涌动着万千柔情，很想要借物抒发一番。
“改日……”
“等你乡试通过，我请你喝酒。”
宋雪雁双唇紧紧闭着，眼里再次湿润。
“好！”
“今日的恩情我绝不会忘记。”
＊
＊
今天一共卖了五十四碗凉糕，李满满没有去存钱。除了要买东西，还要带一些铜钱回家，以便于以后每天都买羊奶。
路上给家里买了一些米面油盐醋，鸡蛋，绿叶菜，和两包红豆糕。李满满又买了两个小陶罐想着往后用来装羊奶。
通过向镇上的车夫打听，才知道去县城的牛车很少，六七天才一趟，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去的话要提前预订位置。因为路不好走，很远，路费很贵，周边的百姓也几乎不去县城，买生活用品都在镇上，除了镇上的大老板装货去县城，不过她们都有自己的牛车或者马车。
她刚才问到，下一趟车在六天以后。
李满满挑着沉甸甸的来到了潇湘茶馆。
她想着能不能找到许杏茹，之前知道她这两天就会去县城，不知道她能不能搭个便车。
“客官，您来了？”
小二看见走到门口的李满满，立即露出了 笑容。
说完，赶紧把人往里面迎：“快往里面请，我们老板等你一上午了。”
小二说着上前来，伸手帮忙取下李满满身后的竹筐，放在前面柜台的里面。
李满满有些受宠若惊，她笑了笑，连说了两声好。
“谢谢。”
“您快上楼吧，”
“我给我们老板说你来了。”
小二说着，抓着扶手迅速跑上了二楼。
不一会，她下来了，看着李满满喘着气，仍然笑容满面。
“您快上去吧。”
“好。”
一上二楼，李满满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许子月和旁边的赵大宝。
两个人一看到她，就热情地笑道：“李姑娘，”
“你终于来了。”
“快请坐。”
赵大宝走到圆桌前，帮李满满拉开了一张椅子。
李满满并不想要什么排面，唯一在意的就是尊重和礼貌。
谈生意的时候，双方为求合作，这个时候，本应该是平等的。可总有一些人因为出身，穿着看不起对方。
在阶级分明的古代，越是这样。
她现在很需要钱，所以对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没有放在心上，主要看这一次，对方是否诚心。
“李姑娘，”
“你能来，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许子月脸上笑成了花。
不一会，小二端着托盘上来了，里面放着一壶茶，和一碟茶点。
小二弯下腰，把里面的东西都放在桌上，他热情地招呼。
“李姑娘，”
“这茶是我这里的好茶，叶周岩茶。”
“请。”
李满满端起了茶盏。
茶杯中茶汤色泽清亮透彻，茶香直钻入鼻孔，拦不住的香雅气息扑面而来。
她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味道醇厚，在口中慢慢扩散，回味无穷，清爽怡人。
见李满满喝了茶，许子月又伸手向她介绍这盘茶点。
“这道糕点名叫核桃粘。”
“我们茶馆最受欢迎的茶点。”
李满满听闻，向旁边的糕点看去。
盘子里放着很多炒熟后，表皮发棕的核桃仁。一凑近，就闻到熟悉的核桃香味，还有芝麻香味，浓浓的麦芽糖味。
李满满手抓了一个放进嘴里，入口微甜，接着便是香脆的核桃在口中炸开，浓香的核桃味，越嚼越香。
“李姑娘，你觉得我昨天提出的怎么样？”
许子月问。
“按照昨天来说的话，一斤二十文是我的底线。”
李满满说。
许子月思忖了好一会，脸上很是为难。
他站起来，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对李满满说。
“再让两文，”
“我直接派人去你们家里，你也不用大老远地辛苦送货过来了。”
李满满考虑了一会，同意了。
许子月接着说道。
“这样吧，我们先合作三天试试，”
“你把凉糕提供给我们，当天早上我会派人带着钱过去，咱们一码归一码，一天一结。到时候由我们在茶馆里售卖。”
“如果在店里面大受欢迎的话，我们继续合作怎么样？”
李满满点头：“可以。”
“那就这样说定了。”
“对了。”
李满满看着许子月的脸，指着盘子里的核桃粘说：“能否把这个打包，我想带回去给我的夫郎尝尝。”
许子月听到爽快一笑：“没问题。”
“还有，能否帮忙找一下许杏茹许小姐。”
“我找她有一些事情。”
听到这个名字，许子月脸色变了，脸上笑容消失了两秒后他伸手推了一下身旁的赵大宝。
“去吧，”
“去找你姑姑。”
“奥。”
“找姑姑了！”
赵大宝开心地一溜烟跑下楼去了。
大约等了一刻钟，许杏茹来了，李满满看见她十分高兴，立刻请她坐下。
许子月在许杏茹到来之前就下楼去了，像是刻意避开她似的。
“你找本姑娘，有什么事？”
许杏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着李满满问。
“许小姐要回县城，到时候，能不能让我搭一下车？我付路费。”
李满满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你要去县城啊？”
许杏茹念叨了一句。
“嗯。”
她想去考察一下市场，了解一下那里百姓的生活水平和收入水平，最后再决定制作哪种商品去大批量售卖。
“可以呀，”
“不过，可能要推迟两天，家母需要办一些事情。”
“好。”
许杏茹说完，又继续道：“这次，我家里还要运一些货物去县城，马车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挤下，到时候可能要让你和车夫坐在一起，你介意吗？”
李满满摇摇头：“不介意。”
看到许杏茹一口应下来，她有些惊讶，于是便问。
“听到许小姐愿意帮我，让我很是惊喜。”
“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帮我？”
许杏茹伸手拍了下李满满的肩膀，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捏着拳头，对着空气胡乱打了一套拳。
“你这出手一看，就是练过的。”
“我很喜欢。”
“尤其佩服，身上有些武力的。”
“家里之前请的师傅和我姐对打过，所以我能看出来。”
“不知道你是怎么练的？”
许杏茹坐下来，看着李满满说。
“也没有怎么练。”
李满满笑了笑说。
武术学成之后，并不需要特意去练，而是要学会把招式融入生活中去。因为不管是现代，还是当下，不可能每天在街上和人打架斗殴。
每日做得更多的应该是增加体能训练，加强心肺训练。少林里不管是武僧，还是实习弟子，每日坚持挑水劈柴，在劳动中附加力量训练，把一招一式，甚至应用到了简单的吃饭喝茶之中。
她现在每天挑着沉重的担子，走这么多的路，又何尝不是在体能训练。
只不过，和人对打有些生疏，确实需要勤加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