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像是出门奔丧的
张寡夫今天穿了一件喜人的新衣裳，翠蓝的颜色配上墨绿的腰带，人格外精神焕发。
美丽的俏脸抹了层淡淡的胭脂水粉，让可人的脸蛋白里透红得可爱。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人时，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住了目光。
秋苗认出张寡夫，低下头从他身边往过走，脚步也加快了。
不料张寡夫向前迈出一步，直直挡在他面前，拦住了前面的去路。
“干什么去了？”
“秋苗。”
张寡夫盯着秋苗的大肚子，突然出声问。
看到秋苗距离自己不到一步，快要撞上了，他一点没动，像棵树一样，直直栽着。
秋苗惊觉过来，赶紧止步。笨重的身体前倾，险些撞上张寡夫，却引得后者捂嘴一阵发笑。
秋苗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后背衣服沾了汗液，脊背凉飕飕的。
差一点，
差一点，就撞上张寡夫了，要是撞上，后果不敢想……
张寡夫笑够了，伸手搭上秋苗的肩膀，亲切地问话。
“听说你家妻主变了，对你特别好？真的假的？”
秋苗转过脸看那只手，白净细长的手指，不曾干过农活。不像他的，又黑又干，粗糙得像木头。
秋苗把两只干枯的瘦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微低下头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我走了。”
秋苗很想转身走掉。
经过上一次去张寡夫家，他发现自己应付不了张寡夫这种人。
他对他永远是尴尬，不知所措，心里还有一股气无处可撒。
而张寡夫看他时，总是一脸轻松地带着嘲弄，言语间，也不乏讽刺。
他不知道李满满到底和他什么关系，他们的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也跟着被人嘲笑没出息。
就算李满满真的娶了张寡夫，他也没有任何意见。这里本来就是女尊男卑，女人可以三夫四侍。
就算她休了他，他也……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秋苗。”
“你家妻主是不是真的变了？”
张寡夫再次出声，秋苗诧异地抬起了头。
“没有。”
“我家妻主，只是我家妻主。”
“啊？”
张寡夫听不明白了，皱起眉头，一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一边打量着秋苗的脸。
他发觉他的确有些不一样了，男人的直觉一向很敏锐。
秋苗之前整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眼睛麻木呆滞得像村后的黑水沟，感觉像是出门奔丧的。现在眼睛亮晶晶的，像草地里盛开璀璨的小野花，身上也带着生气。
眼睛一有神，整个人精神都变了。
秋苗见到张寡夫只是看他，却不说话。
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抬起脚就走。
“哎，秋苗……”
“你等一下，有话给你说。”
秋苗走出了四步路，又被张寡夫叫住了。
秋苗不想搭理他，却还是站住了双脚。只见张寡夫快步走上前来，伸手挽住了他的右边胳膊肘。
“你不要生气，我刚才的话没有别的意思。”
张寡夫一笑，又接着热情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不容易，你这两个月又快要生了，万事都要小心呢。”
“你要是不嫌弃，我的衣服，鞋都想给你送过来一些。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就穿这么一身，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也得勤换衣服，不然得生病。”
秋苗感到张寡夫抱住的那只胳膊长出了长长的毛刺，很不舒服。
听到这份善意，心里却生出了喜悦。
“谢谢你的好意。”
“我要问一下我家妻主。”
头一次，张寡夫用这种和善的语气说话，秋苗感觉到不寻常，但是想不到原因。
他认为他应该是好心，可是之前又对自己是那样一副态度。他不清楚，他对自己真正的看法。
秋苗扶着笨重的孕肚，一步步缓慢回到牛棚，把藏在腰间阿牛给的旧衣裳轻轻抽了出来。
他展开衣服的袖子和衣襟，翻过去看了两遍，发现能给李满满做两双鞋。
就是鞋底子要糊好的话得用浆糊，浆糊得用热水和面粉，糯米的黏性不够，鞋底子穿不了几天就开了，而家里没有面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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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岭里，处处树木葱茏，野花齐放。
李满满小心地走在斜坡的羊肠小道上，想着怎么才能改善现在的生活。
她进这两次山，一是为了考察地理环境，二是为了寻找能够改善生活的点子。
短暂的采摘野菜野果，应对现在的贫困生活简直杯水车薪。当下落后的生活环境，并不适合做一些超前的活动，而从古至今，人们都离不开最基础的吃穿住行。
在村里适应的这几天，她也发现了，穷苦的百姓连日常吃饱饭都成问题，怎么还有精力想穿和住的呢？
人越多的地方，越繁华，才有市场，而她想要赚钱，还得往大城镇去。
快要中午的时候，秋苗爹就来了，之前李满满特意嘱咐过，秋苗白天一个人在牛棚里不放心，离村里远，她又在山里，万一出意外，也没有人赶过来，要秋苗爹过来照看他。
秋苗爹把家里衣服洗完，地里草锄了一半，就连忙赶过来了。
对秋苗爹来说，日子过得穷没关系，反正这么多年已经熬过来了。最主要的是他儿子的妻主，对他儿子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就够了。
虽然秋苗爹说过要秋苗回去和他住几天，但秋苗一想到村里人的议论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嫁出去的儿子是很忌讳回爹家的。
一般嫁出去的男子都是三年才能回一次，虽然秋苗嫁的近，也不能经常回爹家。
这里的风俗就是出嫁的男子是泼出去的水，就算男子被女方打骂虐待剩下半条命逃回爹家，也要被爹家扭送回去。
男子成了寡夫，更不能回爹家住，出嫁的男子回家就会败运，带来不吉。
抛开张寡夫和李满满的关系不谈，秋苗有时候很羡慕张寡夫面对流言的态度。
他和村里的其他男子不同，不被教条束缚，村里老人当着他面说他如何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他能直接怼回去，从来不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而他就做不到。
那些话，刺着他的耳朵。目光，像荆棘一样捆绑他的心脏，迫使他不得不顺从。
中午回村里吃完饭，秋苗就跟着他爹去给田里劳作的娘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