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滨州攻防战（一）
玉无涯抱着游玩的态度下山，准备四处逛逛，以前从未想着观察世间百态，正好借这次机会达成这个心愿。反正他也不着急，琥珀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轩辕傲也不是那么好杀的，天地意志也不是那么好磨灭的。
玉无涯确实不急，但有个人却很着急，梵燚都快急疯了。
自从将涂山羽成功营救回来之后，滨州的形势改变了很多，涂山羽通过几次计划成功将滨州境内散落的大部分领民给救了回来。可涂山羽的成就也仅限于此，没办法，海妖实在是太多了，涂山羽也弥补不了数量上的差距。
凰舞和空长歌凭借自身修为高强，尝试过硬杀。但两人杀了一天，海妖愣是不见少的！要知道他们可不是一招杀一个的普通修士，撕裂天地的招式随随便便杀个数千上万都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次也不知道海妖有没有倾巢出动，反正滨州全境密密麻麻的全是海妖，放眼望去哪里都是黑灰色。虽然滨州城内有充足的粮草可供消耗，但这么耗下去徒守孤城也不是个办法。
龙族不是没有最后的保命手段，可是熬洵告诉他们，除非滨州城破，否则贸然使用很有可能不是保命，而是催命。
说到熬洵，他的麻烦也不小，出征时带着的三个军团如今拼凑下来只剩下两个了，而他们也从最初的战场退到了临海的九玄城里。不是他们不想回滨州城，而是他们根本回不去，九玄城外放眼望去有上百个巨妖在守着，高手倒是能跑，但士卒全部都要死，这种损失没人能承担的起。
熬洵此时正和自己的二儿子熬闻、四儿子熬旷站在九玄城头望着海妖的阵势思考着对策，九玄已经没有必要守了，这里是个商业城市，位置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手上的人带回滨州城，有了这些人加上涂山羽，他们还有翻盘的希望。
“父亲，我还是那个想法，土行回去吧。我和老七去吸引巨妖的注意力，你们带着人冲出去，只要过了前三道封锁线，后面的海妖就没什么威胁了。”
熬旷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但这个建议的代价并不低，吸引火力的他和七弟熬殖肯定会死在外面，而且还不止如此。
果然，熬闻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还是那个问题，你和老七可以死，你们都是军人。但九玄的领民怎么办？他们可不全是修士，放弃掉吗？几十万的领民喂海妖？”
“我们没有时间了！再耗下去别说领民，修士都保不住！现在至少能将兵力保存下来，还有反击的希望！”
“我不比你清楚这一点？你狠还是我狠？但你要清楚，孤城和平时是不一样的，放弃领民多影响士气？这件事一旦传播出去后果是什么？你就知道打仗，要是什么事都能用打仗解决我早就不在滨州待着了，破地方看着就恶心。”
“那你说怎么办！你有办法把他们都带出去吗？”
“我要是有我在这跟你吵？”
“那你就别废话！”
“偏了，往海妖上吵。”
熬洵的话打断了两兄弟的争吵，他不会阻止自己儿子之间的争吵，相反他还非常鼓励。现在这种情况有办法早就想出来了，要是能在争吵中灵光乍现，别说吵架了，打架他都不会阻拦。
熬闻瞪了自己四弟一眼，转头的熬洵说道：“父亲，我有一个想法，我觉得还是应该找援军，海妖登陆是全天下的灾难，不能只由我们一人承担。如今只有羽族和凤族支援我们实在是不够，找到一个强有力的援军里应外合，九玄城的问题就能解决，反攻也会轻松很多。”
“找谁？你放眼看看妖族还有几个能打的？”
熬殖无奈的说道：“熊族和鳞族要抵御狼族，青屏山现在立场不明，各族都要留人防备。只有木族有人手，但他们根本不会来。”
熬闻却摇摇头说：“我们不能只将眼光放在妖族上，海妖是全天下的问题，人族和魔族也不能袖手旁观。”
“呵。”
熬旷不屑一笑说道：“别了吧……你是没收到小妹的情报吗？人族那边更复杂，十几个势力互相勾心斗角。魔族也指望不上，他们实行的是高压统治，这边姬寰派出军队，那一边就会有人反叛，到时候更尴尬。”
熬闻没有理会熬旷，而是对熬洵说道：“父亲，我有两个选择。第一是诸子学府，如果世上有哪个势力是以天下安定为己任的，那就只有诸子学府了，向他们求援成功率会很高。第二就是邺城，他们和我们面对的情况差不多，但处境要好上不少，目前荒兽至少还老老实实待在幽州。而且邺城有军队，这种情况下军队比修为高强的修士要有用很多。不过他们不太可能答应，即便答应，过来也是个问题。沿途会经过四皇子和五皇子的领地，可能没到就已经损失惨重了。”
熬洵想了想说道：“两个选择一起来吧。向诸子学府借兵，向邺城借将。”
熬闻一愣，问道：“父亲，是不是反了？”
“没有，其实我们不缺兵。我们手底下有两团人，再加上空猎团和凤炎军，实力比我们原本还要强上许多。只是涂山羽不会用，或者说他用不了。”
熬洵看向正在集结阵势的海妖说道：“涂山羽获救的整个过程我也听说了，我很了解他，他的神念极其庞大，根本不可能被人轻易控制。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他没有抵抗，任凭对方施为，而那个高手在他神念里做了手脚。”
“什么！”
兄弟二人闻言一惊，熬旷有些愤怒的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吗？”
熬闻却冷笑着说：“他们凭什么要在意我们得想法？海妖只是我们的问题，不是他们的，呵。”
熬洵不可置否的笑笑说道：“是啊，凭什么在意我们得想法？这次涂山羽做得太过了，蓝凌不是一个理智的人，算计了她是要付出代价的，区别在于承受代价的人是涂山羽还是整个妖族，这是涂山羽自己的选择。”
熬旷仍有些不忿的说：“那也不能这样啊，即便是苍穹之下第一人，被冒犯了难道一点怜悯都没有吗？都不看时机的吗？哪怕秋后算账也好啊！”
“天真，你自己想想你说的话蠢不蠢。”
熬洵笑骂了一句，缓缓说道：“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在守护东西，清流剑仙收蓝凌为弟子的时候我也在场，整个妖族或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蓝凌到底在做什么，所以涂山羽的所做作为说一句罪大恶极也不为过。我不是让你们去理解蓝凌，没有什么好理解的。她有她的任务，我们有我们的，做好自己的事，别抱怨别人。想要追责蓝凌，你自身就要强大。来了，准备吧。这一仗打完派人去诸子学府找些高手，在从邺城找两个将军来，先回到滨州城再说吧。”
熬闻和熬旷没有回应，海妖的阵势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每天都要上演的攻守战马上就要开始，熬旷需要去指挥部队抵御爬城的海妖，而熬闻则要和熬殖两人解决巨妖。
战斗从第一只抑制不住躁动的巨妖一跃而起，准备跳上城头开始。
熬殖一马当先，脚下轻动冲向半空中的巨妖，双戟上凝聚着磅礴的水之力砍向巨妖。
巨妖皮糙肉厚如今还身上还披挂了装甲，无视熬殖的攻击，直奔城头。
但熬殖的力量似乎能穿透巨妖皮肉，直接在其体内造成伤害，巨妖哀嚎一声跌了下去，可熬殖来不及补刀，第二头已经近在咫尺了。
熬闻也没有闲着，手持长剑与另一头巨妖缠斗。巨妖体型庞大，力量撼山震岳，熬闻需要保持飞行才能攻击到巨妖的要害。不过熬闻的速度非常快，虽然剑法威力一般，但他直接将巨妖的皮肉一片片片了下来，不多时一头巨妖就只剩下骨骼矗立在原地了。
老三熬猎到没有找上巨妖，他飘在高空，游猎于战场边缘，寻找着自己的目标。他的武器是一张巨弓，而他的目标则是海妖中成建制的诡术海妖，这种海妖可以喷吐出威力不俗的术法，一旦聚集数量过多，会对守城部队造成灾难性打击。
熬旷飘在半空，唤出自己的法器桌案，根据上面反馈的信息指挥协同着守城部队，刀盾兵听从指挥斩出一道道刀芒，疯狂屠戮着爬上城头的海妖，长枪兵则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补刀漏网之鱼。弓箭部队和法术部队毫不吝惜自己的真元，将所有的火力全部倾泄了出去。拥有现世之域的将领将自己的域拼命开到最大，而那些独立空间之域的将领们则专心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将对士卒们有威胁的高级海妖一一斩杀。
海妖铺天盖地，一波接着一波朝九玄城汹涌而来，九玄城城头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染的脚滑。龙族的将士们没有一个人后退，一只手断了就用另一只，双手都断了就用牙，前面的死了后面就补上。他们不知道这种厮杀的意义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打退海妖就是他们坚守在这里要做的事，是每个活着的或已死去的同僚们最后的尊严。
熬洵没有出手，只是平淡的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切，这种事他经历的太多，多到早已麻木。九玄城三面陆地一面临海，而临海那一面城墙至今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以现在海妖的表现来看绝对是个阴谋，熬洵就是为了防备这个阴谋。
天空忽然一暗，无数石针石刺从天而降，熬旷见状下令：“阵法师，御敌！”
城头上忽然升起一道淡蓝色光幕，将所有石刺尽数抵挡，同时光幕也随之破碎。这就是九玄城目前最尴尬的一点，这里没有护城阵法，而想要布置一个守城级别的阵法非常困难，第一件事就是将城墙推倒重建，现在显然不可能这么做。随军的阵法师们能做的就是凭借各自的本事布置出一个个小型防御阵法，在串联起来形成一个简单的阵法连携，说实话这种东西在战争中用处并不大，只能挡住一次海妖的远程攻击，但这一次也就够了……
熬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挽弓引箭，测算了一下诡术海妖的位置，手指一松，箭矢前端带着一个淡蓝色的小水团，飞向高空，隐没于云层之间。
海妖的指挥者似乎很聪明，放完一次术法之后立即让诡术海妖转移。但一枚箭矢落在了打头那只海妖的面前，那只海妖停下脚步，茫然的看了看天空，此时以那枚箭矢为中心，方圆数百丈都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滴缓缓飘落，轻的随风摇曳，却能精确刺穿附近每一只海妖的身体。连绵的细雨冲刷着周围海妖的身体，将它们的每一寸血肉一点点剥离下来，最后只剩下仰天哀嚎的骸骨。
这一击对熬猎的负担不小，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看自己的战果，缓缓飘回九玄城。如果再有一批也不是他能对付的了，那时候就需要父亲熬洵出手了。
事情并没有向最坏的一方面发展，在熬猎解决掉所有诡术海妖之后攻城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九玄城里的弓手和术修会成片收割海妖们的生命，继续只是无谓的徒增死亡而已。海妖的指挥者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所有的海妖似乎收到了某种信号，所有攻击全部停止，飞奔回百丈之外的聚集地，只留下满城满地的尸体……
这一仗从上午一直打到中午，龙族的将士们精疲力尽，有些甚至需要互相搀扶才能走下城墙。熬旷收起了自己的法器桌案，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守城，他有些事情不太理解，明明海妖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可以攻上城头甚至攻破城池，但为什么总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停止呢？要说海妖顾忌伤亡是不可能的，可每次都是这样，一旦熬猎解决掉诡术海妖，所有海妖全部都会撤退，虽然这对守城的将士来说是件好事，但熬旷感觉这件事本身绝对不怎么好。
城主府里父子四人在做着总结并商议对策，熬旷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并且说道：“这个问题前些天我就发现了，开始以为是错觉，后来巨妖越来越多，我就觉得不对了，但那时为时已晚，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显然不止熬旷发现了这个问题，熬猎也说道：“海妖每次都会聚集很多，但它们有很大一部分都没有参与攻城，只是在后边看着。”
熬闻想了想说：“它们会不会是在忌惮父亲，毕竟海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除了巨妖以外其余的都很一般，只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呵，不强？你在开玩笑？”
熬猎看着自己的二哥无奈苦笑道：“你没出过族地，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已经是这天下间少有的高手了，那些将领们也都是一流的高手，大多数的修士和普通士卒差别不大的。你能同时解决两只巨妖吗？”
熬闻闻言愣住了，他倒是没有多骄傲，心中只有无尽的担忧。如果按照熬猎所说，那么外面那上百只巨妖足够摧毁大半妖族了，这还不提滨州其他地方的，那海妖到底在等什么？
“它们在试探，那我们做练习。”
熬洵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龙族的高手多，士卒也够强。但人族的更多，更强！我们就是让那些海妖克服恐惧，练习用的。”
几人陷入了沉默，半晌熬旷一拍桌子说道：“不行！绝对不能这样！我去邺城，你们谁去诸子学府？”
“我去吧。”
熬猎笑笑说：“我和孔章好歹有点交情。”
“都这样了你还笑的出来？”
“呵，不然怎么办？哭吗？快去快回吧，你是守城的关键！”
熬旷瞪了自己三哥一眼，转身出门，凌空而去。熬猎确实和孔章有交情，他们是同门师兄弟。熬旷在邺城也有关系，只不过……唉……一言难尽。
“父亲，看来老四是真急了啊。”
熬闻有些古怪的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回来援军，轩辕娴估计恨死他了，当初你就不该阻止。”
“我从未阻止，现在也一样，包括你们也是。”
熬洵扫视了自己儿子一眼说：“你们选择谁我从来都没管过，只是让你们自己想清楚能不能承受得起代价，你们自己退缩了，为什么要怪我？”
“但你那语气和态度……唉……”
熬闻无奈要摇摇头，瞪了一眼熬猎：“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一来一回至少一天多，守城用不着你吗？”
“是是是……”
熬猎也不再废话，抬脚走出城主府，向诸子学府的方向飞去。
见两个弟弟都走了，熬闻脸色一沉，低声问道：“父亲，海妖这么做的真实原因真的是为哦了练手么？”
“你看出来了？”
“是啊，海妖的情绪非常少，和野兽差不多，恐惧只会出现在死伤过多之后的大劣势。”
“嗯。你大哥……唉，反正以后你也是要继承我族长位置的，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你知道龙族是怎么出现在这片大陆上的吗？”
“怎么出现？难道我们原来不在这里吗？”
“不在，我们生活在一个大圆球上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只要你飞的极高极高，你就会发现这个球除了我们脚下的陆地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是海洋。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在这片陆地对应的另一面还有一小片陆地，那里就是我们的故乡，我们龙族诞生的地方。
当时的龙族很强大，也很兴盛。和这片大陆的很多种族都有联系，有的敌对，有的友好。我们之间互通有无，日子过的还是非常惬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片陆地忽然有一天沉了，沉入了大海。无数族人死于非命，剩下的惊惶逃窜到了这里，加入了妖族联盟，建立了新的龙族。
你以为龙族会获得新生？不，这只是我们可悲命运的开始。随着那片大陆下沉，一个新的种族诞生了——海妖。
初生的它们很弱小，只有现在数量最多的、最弱的那种。而龙族因为沿海，自然肩负起了守卫这片大陆的责任。可是后来海妖们逐渐开始了进化，各种各样层出不穷，我们就要挡不住了。
在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当族长的时候龙族迎来了最大的危机，差一点就被灭族，比现在还危险。不过当时一个人的出现拯救了我们，清流剑仙出手，扫平了当时进攻龙族所有的海妖。
以上都是龙族族长需要知道的秘闻，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和他认识的，当时惊骇于他的实力，我和他说话都带着敬语。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们成为了朋友。他很好奇海妖是怎么来的，问了我很多关于海妖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也很好奇，于是我们结伴去海底探寻了一番。
说是结伴，其实就是他带着我。我们在海底深处一个类似海眼的地方发现海妖源源不断从中被吐出来，仗着实力强悍，清流剑仙带着我进去进行了一番探索，在那里我们发现了海妖的来源。
原来的龙族是一个母系氏族，族长都是女子，男子成为族长是到了这里才改变的。原因也很简单，曾经的族长一族在那一次陆沉中全员失踪，一个都找不到了。不过我却知道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就在那个海眼里。他们全员化作了妖形，和你大哥一样，永远也变不回人形了。当然，这都不是重点，他们被人为的组合在了一起，扭曲成了一个怪物。男子提供种子，女子负责生育，海妖由这个怪物不断生产出来，夹杂着无尽的仇恨以及怨念，通过海眼被释放到这个世界。而我们曾经的家园被改造成了一个阵法，负责困住这个怪物。
清流剑仙曾试图杀死那个怪物，但看破五行的修为却打不破那个阵法。你或许不理解这代表着什么，我告诉你，当一个人能做到看破五行，他就是神，这片天地都要敬畏的神。而我们奋力杀死的海妖，其实都是自己的族人，只不过是被人扭曲成了一个个疯狂的怪物。”
熬洵讲完了自己的经历，没有看儿子一眼，眼神看着窗外，深邃而又茫然。
熬闻此时心中一片冰冷，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族群持续了数万年的战争的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