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谁?
隔日是程天然的休息日,店落回到章雅雯手里。
交待了几件待发快递,程天然便将工作手机交给章雅雯,自己孤身去了德隆镇。
离婚近两年里,她甚少踏足德隆镇——这个像毒药一般的地方。
她在市区成长,毕业后去了上海工作,即使德隆镇隶属于柔凼市,且声名在外,她也只在游玩时去过这个紫砂文化大镇。
若不是德隆镇寄托了她对爱情与家的全部期盼,九年前,她也不会将生活、工作重心全移至此。
结局却是好好一双金童玉女,高调开演,唏嘘收场。
进入熟悉的道路,程天然的心情不可控制地低落,她要来参加一场同学婚宴,地点偏偏与自己婚礼时为同一家。
但这不足为奇,柔凼全市仅有几家五星酒店,同学圈子不大,在五星级酒店里举办婚礼是标配。
程天然数不清已有几年未帮自己添置新衣,她化了个淡妆,一身早年购买的经典款素色长裙衬得身材愈发高挑纤细。
因为是较为重要的场合,她佩戴了一副素银耳环,冷白皮配银,气质低调矜贵。
时下流行的新款名牌包在五星酒店随处可见,比女人引以为傲的高跟鞋更能迅速彰显身份地位。
程天然物欲寡淡,也无攀比思想,手机车钥匙放至外套口袋便轻松上阵。
顺着地下停车场的指示牌进入电梯间,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恰逢吉日,电梯里挤满了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她没有立刻回头。
等出了电梯,或许是后方拥堵,一只靓丽的鳄鱼皮包落在程天然面前。程天然俯身捡起,转身瞬间,她发现包的主人是周亚伶。
周亚伶是程天然前任婆婆的好姐妹,在好运来大饭店上班期间,她经常来店内与华枫灵畅聊。
但华枫灵似乎并不欣赏周亚伶,在她口中,周亚伶家庭收入不多,喜好奢侈,爱与人比较,且经常在外编造饭店与她的谣言。
拿回包,周亚伶也认出了程天然,她尴尬地朝程天然笑笑,路途中免不了要与程天然寒暄一番。
周亚伶要参加的是一场宝宝宴,与程天然并非同一场,但在同一层楼。
“亚伶,在这呢!”
两人闻声望去,尽头处,华枫灵笑容满面,朝这头热情呼喊。
周亚伶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程天然没反应过来,稍显呆愣地望着对面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等周亚伶快步闪移到华枫灵身边,她还在思考自己该不该打招呼。
这个念头很快被终结。华枫灵的面容陡然一僵,或许是认出了自己,她迅速扭过头,转移了视线。
婆媳矛盾并不是当代主流,在程天然成为潘家媳妇期间,她与华枫灵的关系格外融洽,甚至一度有超越自己与母亲的趋势。
过去终究过去,她未作停顿,继续朝宴会厅方向走去。
经过洗手间,程天然被人喊住,她定睛看,居然是潘吉的姑姑——潘德睿。
“姑姑。”程天然喊了声,被潘德睿拉至一旁。
往年,潘德睿一家三口都在外地生活,鲜少回德隆镇。这次见到程天然,她的话突然成倍增多,问了许多关于程天然婚前婚后的事。
程天然很少与潘德睿碰面,不了解她的为人,但遇到长辈热心询问,她不会保留,事无巨细告知。
话毕,潘德睿也像所有长辈一般,用遗憾的表情与程天然告别。
老同学光鲜美丽,在门口与程天然打招呼,布置是唯美浪漫风,紫色风铃摇动,流苏长坠,如梦如幻。
程天然按照流程在迎宾牌上签名,递上份子,夸了几句布景与人后,与美丽的新人合照。
会场内与流动人潮碰面,遇见有人喊出自己名字,她均微笑回应。
程天然读书起小有名气,认识她的人多,但事实上,由于不擅交际,她认识的人非常有限。
零星几个招呼的人里,有她见过面孔的,也有没见过的,可能因为长大变样,也可能因为轻微脸盲,她能想起名字的寥寥无几。
隔壁桌有轻微骚动,几个男的挤兑打趣,奉行男人至死是少年的口号,动静算不上小。
过了会,一番窃窃私语后,几张脸齐齐望过来,正对上程天然的视线。
程天然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很冷淡,也并不打算对这群“熟人”放开了笑。
他们是潘吉的好友,其中三个是曾经在他们婚礼出场的伴郎。
场景重现,她记起婚礼当天排了张十人桌,本安排五位伴郎五位伴娘落座,结果五位伴郎每人携带一位女眷,将座位占尽。
伴娘团无可奈何,只得在旁干巴巴站着,等待自己解救。
没多久,又一张脸从其间缓缓转向程天然。
潘吉烫了时下流行的渣男锡纸烫,迟疑了瞬,抿嘴很有礼貌地冲程天然笑笑。
他体格壮实,皮肤白皙,架一副细黑框眼镜,大双眼皮耷拉着,像猫和老鼠里的斯派克。
两人婚姻末尾充斥着潘吉单方面的冷战,而他也是从那时起,由一个只爱买鞋的普通直男,变为爱打扮,爱健身,爱烫头的土潮集结号。
程天然望着他,依旧不明白这个哭着喊着要娶自己,把自己名字贴在车尾的纯朴男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余光中,多处视线相投而来,一派和谐中,程天然也朝潘吉笑了笑。
婚礼场面盛大,进行过半后,为留住客人,大多会在新人准备期间设置抽奖环节。
程天然从口袋掏出手机,跟着司仪提示参与活动,扫码进入小程序。
画面霎时一变,她突兀地收到一条隔空投送申请。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专心看向司仪。但很快,新的隔空投送申请再度出现在眼前。
预览图很黑,而场馆太亮,她甚至看不清画面。
无奈之下,她点了接收,进度条一闪而过,视频迅速保存在手机中。
此时已错过参奖时间,她关闭小程序,疑惑地检查相册。
视频放大至全屏,在巨大嘈杂声中,她猛然看清视频环境,那是一段监控视频,正对德隆镇好运来大饭店的休息室。
望着那个熟悉的地方,望着八年婚姻里全身心付出的地方,翻涌而来的恶心与战栗使她不得不弓起身子,毛骨悚然的寒意迅速攀爬至后脊。
视频的影像正是八年前,她被陌生人侵犯的过程!
颤抖着将手机调至静音,她踉踉跄跄从厅里走出。
她不敢再望手机,手脚冰冷虚浮,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收缩,整个人像被莫名凌空架起,又毫无支架地重重摔下。
望着两边紧闭着的宴会大门,她无力地思考,会是谁给她发送了这样一段影像?
擦肩而过的同学,心存芥蒂的友人,短暂缘分的亲人或是爱恨交织的前夫?
一张张面孔像电影画面在程天然眼前播放,她狠狠捏紧手机,拼命压抑粗重的喘息,觉得自己像一面透出裂纹的玻璃,摇摇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