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年前

    一年前。

    接到来自学校的电话，程天然不得不中止与顾客的聊天，告诉母婴店的主人，也是自己的十年闺蜜——章雅雯，她需要提前结束营业。

    不用猜也知道是潘朵拉这个小魔头又闯了什么祸，通话中，章雅雯欣然同意程天然的请求。

    回到家中，程天然愁眉紧锁，望着九岁的潘朵拉拿笔认认真真写数学题的样子，很难把她与那个骑在小胖男孩身上舞着拳头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要不是被老师手机拍照，要不是接连因为暴力问题被召唤，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宝宝，暴力是不对的。”程天然斟酌着说。

    “妈妈，我也知道不对，可陈佳楠真的非常烦人，一直抓我辫子。”

    潘朵拉看过来，讲话语气柔柔的，像是非常斯文的小孩子。

    程天然循循善诱道：“你可以通过沟通的方式让他不要这样做，或者可以让老师帮你想办法。”

    “有用的话，我就不需要出拳头了。”

    柔和的护眼黄光下，潘朵拉眼神稚嫩而坚定，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她并非第一次相劝潘朵拉，但眼下看来，效果甚微。

    多亏这次运气好，对方家长理清事情原委后未作刁难，双方才得以和平解决。

    “你和潘吉性格都软，怎么生的小孩这个样子？那个潘吉小时候不是被小流氓勒索过吗，真奇怪，挨揍的人居然会生出揍别人的小孩。”

    裴闵敏走进书房，她刚从家设的佛堂里供养完佛菩萨，手里正拿着红色封皮的佛经。

    自看守所出来后，她不再做致富梦，将此生下世的愿景寄托在佛祖上。

    “妈妈，小孩还在呢。”程天然轻声提醒。

    裴闵敏不以为意，“怎么啦，棍棒底下出孝子，打一顿以后就不敢了，你和你姐姐小时候不都挨过揍嘛，现在不是都好好的。”

    潘朵拉不认为自己会挨揍，裴闵敏的话更像是证实暴力有用，她有恃无恐，朝忧心忡忡的程天然做了个鬼脸。

    “妈妈，年代不一样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程天然打算晚些时候再看看教育类的书籍。拿手指敲敲桌面，她示意潘朵拉继续做题。

    潘朵拉对外张牙舞爪，在家里却比同龄孩子懂事听话得多，见程天然指示，她便低头做起作业。

    “后天去相个亲，打扮普通一点去就好了，越普通越好。上回陈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人家说你长这样，不可能看上他。”

    裴闵敏嘟嘟囔囔：“现在男的真滑稽哦，漂亮老婆不敢要。你要多谢谢陈阿姨，知道吗，这次这个也是她安排的。”

    “妈，我最近能不能不相亲了，店里事挺多的。”

    “店里随便弄弄好了，又不是你的店，找个好男人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还有什么比相亲重要？”

    程天然陷入沉默，继母亲之后，亲姐姐程天明与她自己的婚姻均以分手落幕。

    家里已有了三个离婚的女人，母亲却依旧认为女人需要靠男人过活。

    但有了孩子，心态终究会起变化，看了看专心致志的潘朵拉，她犹豫片刻，说：“好的，后天我去见一下。”

    “这就对了嘛，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日子还长呢。”

    即使到了中年，裴闵敏心思仍然单纯浅显，愉悦的神色立即从她眼里溜出来。

    程天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听见潘朵拉说：“妈妈，姨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想姨了？”程天然问，“等下和姨视频好吗？”

    “我想要一条粉色的小裙子，上海应该会有很多吧。”

    潘朵拉挚爱粉色，书包、餐具、衣着服饰均是粉色，她对吃穿用度要求不高，但粉色是雷区，换色足以让她恼怒。

    程天明是程家落魄前最后的重点培养，英国海归，目前在上海工作，每次带回粉色礼物给潘朵拉，潘朵拉都非常喜爱。

    “嗯，我等下和姨说，让她给你看看。”程天然答应下来，“但你在学校表现要好，不能再让别的小朋友受伤了。”

    物质奖励法在程天然看来低级但有效，是她极少使用的类型。

    女儿眼冒金光，像想要吃狗粮的小狗，很积极点了点头。

    “妈妈，我的血型是什么呀，今天在学校里，其他小朋友都知道，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血型。”

    “b型。”

    程天然很自然想起，潘吉父母拿着女儿血型报告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怒斥发狂的样子。

    从此后，或者从很久前开始，她就被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之上。

    这个月的探视时间已过，潘吉却似乎完全忘记了女儿的事。

    原生家庭破碎难堪，让她更深知父亲角色的重要性，无论如何，她也要维持住女儿心目中好父亲的形象。

    程天然小心翼翼询问：“宝贝，你想爸爸吗，想不想见爸爸？”

    “想，”潘朵拉随意地说，“但更想见姨，姨好洋气。”

    年逾三十，上有老下有小，满腹心事。

    程天然笑了笑，摸摸女儿的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