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晚安
每人一张新鲜出炉的成绩表正摆在许思麦面前。
她的表情呆呆的,似乎是平静地接受了一下子跌回七百多名的现实。
但她知道她没有,她正极力控制着拿起成绩单的手颤抖得不那么明显。
一年前是七百多名,一年后还是七百多名,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被打回了原形,一塌糊涂的分数给她一种所有的努力全部作废的错觉。
这次考试是市里二十多个学校共同举办的联考,总共将近五万考生,而许思麦堪堪挤进了三万名以内。
卷子难,非常难,老师们公认的难。
白天的时候,她确实拿这个理由安慰过自己,没关系啊,又不是只有自己考差了。
但当那一张冰冷的成绩表落到手里,看见细致到每一科的排名,看见冷雪遥遥把她甩在身后,她还是没办法劝说自己这只是一次失误而已。
原来赢过,就不想再输了。
但她装得很镇定,即使任谁拿着成绩单随便一打眼就能看出她退步得最厉害,她也没表现得多受挫,就是话少了点。
心不在焉地熬了两节晚课,许思麦知道自己很不在状态,硬抓着笔也憋不出几个字,干脆下了楼去二十八班找陈彦杰借手机玩。
别人不一定有,他肯定有。
陈彦杰双臂抱胸,盯着她的脸:“你怎么一副要死了的表情?”
许思麦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也没耐心跟他斗嘴:“你借不借?不借算了。”
陈彦杰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顿了顿,轻松道:“没说不借,等我。”
十月底的风特别凉,又或许是许思麦心情太过低落,看什么都带了点萧瑟的意味,她站走廊里裹紧了些外套。
陈彦杰用书夹着手机递给她,交代道:“密码六个六,别偷看我手机里的东西啊!”
本来许思麦没想多,但陈彦杰嘴角那点意味深长的笑瞬间让她脸红了,不禁骂道:“滚,我就是想打几局游戏,你让我翻你手机我也不会翻的!”
陈彦杰反笑:“行行行,不过你小心点,别被收了。”
这还用得着你提醒?
许思麦点点头,赶在铃响之前跑回了教室。
高三两节晚课结束后又加了一节自习,放学时间延长至十点。
一回到教室,低气压的氛围又席卷而来。
沈好在走道里来回踱步,唠叨着这次的班级成绩。虽没指名道姓,但许思麦还是听明白她那句‘真努力还是假努力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说的是自己。
就算不单指她,也包括她。
她觉得自己胸口闷着一团气,但却无从辩解。沈好也没说错,成绩不就是最直观的判断依据吗?
但她真的是假努力吗?
许思麦觉得自己压抑到了极点,一整节自习课都没说话,放学直接拎着书包先行回了宿舍。床帘一拉,将自己圈进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大口喘息。
许思麦的本意是想打游戏发泄一下,没想到四连败更让她郁结于心。
人不顺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许思麦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室友们也都陆陆续续地从教室里回来了,忙音不断,但没人说话。
看来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回来得这么早。
手机突然弹出一个电量警告的提示,许思麦这才想起没有充电器这回事。
算了,洗洗睡吧。
刚打算下床,qq就弹出了消息提示。
【moonlight】:在线?
许思麦不想跟他说没考好的事,不然显得自己太脆弱了。
【清醒】:向陈彦杰借的手机,突然想打游戏了。
过了一会儿,许思麦没等到回复,于是关了手机省电,准备先去洗漱。
谁知手机下一秒便亮起。
他说,嗯,我知道。
特别奇怪,明明只是一条没有温度的信息,许思麦愣是看得眼眶热热的。
怎么一句我知道,硬是让她听出来一种‘别怕,我在’的踏实感。
许思麦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结果室友们被这清脆的一声肉响惊得赶紧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许思麦在她们即将掀开帘子之前扯着嗓子干笑两声,随口扯了个理由:“没事没事,突然有个蚊子!”
都快入冬了,哪来的蚊子……
但室友们听她声音也不像是有什么事儿的,于是又各忙各的去了,只有付绘绘远远地来了一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在床上扇自己巴掌呢!”
“我也以为是。”谢可欣在她上铺笑得床抖。
许思麦连连辩解:“没没没!怎么可能!”
她也不至于到了这么想不开的地步,她可是上课困得要昏过去了也不舍得掐自己两下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次考试不理想就失去理智地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那是疯了吧。
手机系统再次提醒只剩10的电。
许思麦把好多话都咽在了肚子里,最后发了一句手机快要关机了。
最后再等他回条信息,就把qq退掉。
谁知林闯直接发了一串数字,是他的电话号码。
接着他说,给我打个电话吧,借你室友的老年机。
许思麦的心脏跳得砰砰响,来不及思考,迅速拉开床帘钻了出来。对趴在桌子上写题的付绘绘说了声笔借我用,结果连着她手里的草稿纸都一并劫了过来。
付绘绘一脸懵:“我正画辅助线呢,你怎么像个土匪一样?”
抄好号码,许思麦趁着最后极限三十秒把qq退掉,撕掉草稿纸那一角,抬脸对付绘绘讨好一笑:“我还想借你的老年机打个电话……”
付绘绘从书包侧兜里找出老年机递给她:“你果然是抢劫啊!这都要十二点了你还给你爸打电话啊?”
“谢了!”
许思麦没回答她的问题,套上外套出了门。
走廊里人来人往,厕所也隔墙有耳,虽然连廊上四面透风,但好在空无一人,许思麦还是觉得这儿最安全。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纸条,头发被风吹乱,心也像摆动的钟摇摇晃晃,犹豫这个电话打还是不打。
情绪很快打败理智占了上风。
她沉住气,拨通。
两个人传过纸条发过信息,可就是没打过电话。
所以刚一接通,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呃”了一声。
有一点尴尬。
电话是许思麦拨的,所以她抢先开口:“你、你干嘛呢?”
那端的林闯仿佛并没有她这般紧张,他懒洋洋地笑了声,说:“我在等你电话。”
语气熟稔,自然得像在面对面说话。
许思麦听到背景音里有笔尖沙沙写字的声音:“你还在刷题吗?”
林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晰:“联考没考好,今天让贺信维刺激到了,准备奋发图强到凌晨三点,我跟他发誓谁三点前睡谁是孙子。”
许思麦一乐,忽地又想起来自己也没考好,于是憋着气不说话,活像便秘了。
她听着电话里林闯把笔丢桌子上的声音,他似乎有点抱怨:“你怎么不说话啊?”
许思麦又把这个问题丢回去:“说什么好呢?”
要问你没考好是考了多少,紧接着就悲痛欲绝地发现你没考好还把自己狠狠甩得老远吗?
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许思麦嘴里团着一口气,就听林闯在电话那头愤愤道:“你说贺信维有病啊,说让我早点睡啊,要不然我猝死了怎么办?!”
许思麦大笑,反问道:“我让你早点睡你不就成贺信维孙子了吗?!你答应吗?”
“哦,对,”林闯嘟囔一声,然后说起了正经事,“我这次语文可真是拉大分了,作文居然才四十一分,你什么时候给我传授点儿经验啊?”
这次考试许思麦也就语文英语有点台面了,林闯要是问这个她还真能说出点意见。
“阅读就只能靠题量来练手感,在原文中找到选项然后反复比对,主观题其实就是背答题套路,题目让你干什么你就只管用套路去总结踩分就好了,文言文这个只能靠积累,我们老班有发必背的总结,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也复印一份。作文就是一定要积累名人名言,一定要举例子,名字一定要起对称,能用得上名句更好,比如:‘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终日乾乾,与时偕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些我都有自己总结,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借你抄。”
许思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突然有点后怕自己刚才会不会很像坐飞机看报纸,高谈阔论得引人反感。
还好林闯肯定地嗯了两声,她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好啊,周六放假我去找你。”
许思麦看着天空上的几粒星子,慢吞吞地应了声好。
感觉心情也有一点变好。
林闯又跟她胡扯了一会儿,听许思麦小声地打了个哈欠才注意到已经十二点多了:“要不然就这样吧,你用的还是室友手机呢。”
许思麦想也没想,扬声道:“不用担心,我每次打完电话都会付钱的!我不占人便宜的!”
说完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一点不舍得挂电话的意思,于是又闷着不说话了。
感觉脸有一点烧。
林闯压住笑意,很温柔地说:“我不是给你电话号码了吗?以后你有事,可以给我发短信。”
然后他又及时纠正道:“不是,我是说,任何时候都可以。”
许思麦的心漏跳了一拍,整个人也被风吹乱了。
那人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早点睡,明天还得鼓起劲来学习。晚安。”
许思麦被他牵着鼻子走,瓮声瓮气地跟道:“晚安。你早点睡。”
她已经没心思纠结林闯在不在意变成贺信维的孙子了。
挂了电话,她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于是又听清脆的一声,她懊恼地又一掌拍在了脑门上。
但是没办法,感觉脑袋里的小烟花盛放得比过年时的整个南大闸还要绚烂。
没关系,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今夜一过,卷土重来呗。
许思麦洗漱完钻进被窝,手里还攥着那个写有他电话号码的字条。
心情有一丝雀跃,特别是回想起挂电话时那两句略带亲昵的晚安。
她没记错的,几年前空间里除了那些不转不是中国人的说说以外,也常有人转发那些网红的文艺说说,比如晚安可以被拆解为另一种更深层的含义。
所以她从来不对别人说晚安。
但今天有一个人,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