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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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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与顾理分开的那段时光,是许之言最煎熬的噩梦。

    他整天窝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独自抹泪,泉叔三番两次敲门来见都被拒之门外。

    泉叔联系的曾医生曾洛很快赶到现场,破门而入的景象足以令初来乍到的她记忆终身。

    许之言手腕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一片,残留一丝意识的他极力将手掩藏于身后,眼角挂着还未干涸的眼泪,掩饰时鼻音已然很重。

    “我一不小心划破了手腕,麻烦给我个纱布包扎一下吧。”

    拙劣的解释是他危急时刻能够想到最“完美”的理由了。

    曾洛见多了无病呻吟的患者,她匆匆赶来时还在猜测这回可能又是有钱人无聊的慰藉。

    轻生已是第二回,他没有在与世告别前留下任何话语,可能是真的累了。

    许之言满怀愧疚地接过纱布和碘酒想要自行包扎,他不想再为别人留下任何麻烦。

    曾洛拉着泉叔到门外商议,依据目前情况,仅凭心理治疗已然不能解决问题,并专业地向他解释了电休克治疗的全过程和副作用。

    泉叔无奈道:“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落到这幅田地!”

    没有人知道原因,就连许之言本人都捉摸不透,曾经爱笑的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越是要装作不在意就越是在意,反复提醒自己不该陷入这无尽的沼泽之中,却是越陷越深。

    泉叔的开导并不奏效,曾洛表明这时只能引导他正向积极去思考,断不能向他过多灌输自己的观念。

    曾洛将房间内多余的人们赶走,只留下他与她。

    顾理在许辽集团内的处境并不作好,明面上,他是投资入股的顾理,背地里却是人人指着咬舌根的关系户。没有专业知识的他在各种会议和合同上都是一头雾水的迷茫。

    牛世伟替他寻了几位高材生作为助理来辅佐,他在五位候选人之中选中了辛言,只因她的名字中有与他相重叠的字。

    他学的很快,很快能胜任上这份工作。能力增强的同时,他的行事方式变得雷厉风行,脾气也古怪了起来。

    琐事缠身的他放下了寻找许之言的执念,他坚信,许之言病好那天,一定会迎来二人的团聚。

    起初,许之言在得知电休克治疗会影响记忆力的时候,他开始养成写日记的习惯。

    日记里有多页写着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那两个字,他是多怕会忘记他。

    接下来两周的治疗表明他的顾虑是多余的,他并没有忘记顾理的名字,只是有时候会想不起他的相貌慢慢地,有些淡忘两人之发生过的故事。

    这份遗忘是会缓慢恢复的,并不会造成记忆的永久缺失,可泉叔却希望他能永永远远将那段不堪人知的情感忘记。

    泉叔故意将他日记藏了起来,随后将他的生活安排得十分忙碌,忙碌到他没空细想往事。

    许之言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没有朋友,只有泉叔家人们和曾洛。

    他意外地在住院的时候遇到了同病相怜的那个女生,但这对于泉叔来说并不意外。

    在没有手机提供娱乐的日子里,他常与那个女生侃侃而谈,对于他的改变,泉叔表示十分欣慰。

    那个女生的名字是苏雨馨,她口中属于自己的故事是泉叔给她安排的个人自传,是她顺利接近许之言的法宝。

    许之言明白,如此和自己契合的人,来路一定可疑,所以他会仔细观察苏雨馨治疗前和治疗后的变化。

    那天,他和她在病房独处时,他平静地问道:“你故意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啊。”她没有表现出被戳穿的惊讶,反而淡定地剥了个橘子给他。

    “那倒是我过分疑心了。”他接过橘子咬了一小口,随后装作难吃的样子皱着眉,“这还没有我那药甜。”他故意说了个吃起来最苦的药名。

    苏雨馨尝了口,随后也顺着他的话说。

    他没有当即提出疑问,只是默默将另外半颗放到嘴里。

    他厌恶被人蒙骗的感觉,再善意的谎言都会令他无比反感。

    那晚,他直截了当问泉叔为何要利用别人骗他,得到的答案无疑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

    夜深人静时,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他责怪自己不能体谅爱他人的心意,又责怪自己不能迎合别人的期望,她总是把重担压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尽管他因为药物的影响有些发福。

    重度抑郁的治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越是漫长,他给自己的枷锁就越是沉重。

    本来计划等他心情舒缓些再进行手术,可他的情况始终僵持在原地。

    手术随着他愈加严重的病情而提上日程,当他因为麻醉而放松身心的时候,他抱有着长眠的心态。

    事不遂他愿,这场手术很成功。

    他深切知道自己理应感到高兴,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他与曾洛的对话中曾明确地表示,他想要以一种不意外的方式死去,因为这样才能不想辜负关心他的人。

    他的逻辑很奇怪,但曾洛能听懂他的意思。

    曾洛给他换了几种药,还特意在给他用之前研究了一下是否与他服用的其他药物产生拮抗反应。

    周围人越是想让他活,他抱死的决心就越大。

    泉叔觉得生活在越来越好,而许之言的情况却并没有发生好转。

    曾洛察觉到了许之言的异常,于是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她破天荒地举办了个专属于病人之间的团建,为的就是能让病友们彼此之间通过交流的方式改善病情,这是第一回,接下来还会因为许之言而继续延续下去。

    许之言不解地发问道:“你不怕他们交流会使得病情更加严重吗?”

    “不怕。因为他们都有想要生的美好期许,只有你没有。”

    许之言把望向别人的视线收了回来,只专心于烧好自己眼前的炭。

    曾洛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你也不意外。而我的职责是带你看到这世上的美。”所以她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并没有强加负担之说。

    他带了她之前推荐他修身养性时看的书,在烧得火热的炭火旁悠闲地看了起来,他总是与外界熙熙攘攘的环境极不融合。

    曾洛怕一人顾不来十个人的局,于是便邀请了好友的加盟,显然她的朋友是气氛组。

    她同样悠闲地坐在许之言的身侧,看着他现在的脸色与初遇时明显好了很多。

    都说抑郁症会在无形中改变一个人的样貌,但在许之言脸上留下的只有稳重。

    能够静下心来看书,这对于一个曾经连剧本都不爱多看的人来说,是改善的迹象。

    在多次的电休克治疗下,他的记忆力开始有所下降,这表现在他突然遗忘来时背着的包和路。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从前在身侧同行的人何时不在了的,他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曾洛赶了上来,她背着许之言的包陪他走完了全程的路。

    当遗忘的事情再次回到记忆中时是察觉不到的,甚至他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将那些遗忘过。

    泉叔将曾洛对许之言的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助攻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年轻时丧妻,自那时后没有再娶,朋友也大多是从前公司的同事,现在都已退休。退休后的无所事事是最空虚的,但如今有了自封的媒婆身份,老哥儿几个开始有事可做了。

    泉叔先是去问了曾洛的意思,可她的意思含糊不清。首先是作为医生与病人产生感情会为人诟病,其次是这份感情不纯粹,病人对医生所谓的“爱”极有可能是移情。

    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当局者的两人表达情感,泉叔明白了,所以他将此事暂且搁置了。

    许之言瞒着泉叔又写了本日记,而日记里常出现的那个名字的次数变少了许多。

    原本在脑海中还是个剪影,现如今却只剩个名字了。

    顾理时隔三年再次看见许之言是在短视频上,刚因为二人正式接触病患关系,泉叔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媒婆计划”。

    他没有事先告知许之言,因为他太了解他的臭脾气。

    这一场意外之喜愉悦的只有举办人们。

    周围驻足的路人将这浪漫的一幕拍摄成视频发到了网上,这免不了对当事人造成影响。

    众目睽睽之下,许之言顺了泉叔的心愿,将手中的鲜花给了出去,连带着那句理应出现在这个场合的问题。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曾洛当着众人的面欣然收下,但接过时在他耳畔说了句“对不起”。

    作为心理医生,她自然知晓他双性恋的取向。她犹豫着自己能否接受,同时不明白自己的好感是出于同情还是真心,基于刚结束的病患关系还需时间去冲淡之前累积的情感,这样才能更明确自己的心意。

    在围观人群的起哄声中,两人离开了拍摄范围。

    视频结束,顾理愤怒地将桌面上的一切扫到了地上。

    辛言循着声音而去,只见地上狼藉一片。

    “老大,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但他嘴硬地说没事。

    手机被他大力地砸在洁白平整的墙上有了凹陷,辛言走过去将它捡起。

    那个视频还在循环播放,刺耳的哄闹声气得顾理脑瓜子嗡嗡作响。

    “把视频里的男主角带到我面前来。”

    此时的顾理与辛言印象中的他不同,临危不乱的他头回气急败坏。

    面对陌生的工作安排,她表示不解。

    顾理随即补上一句,“让牛律师来一趟。”此时说话的语气平静了些。

    许之言不再像从前急躁,他将退回的花束还给了泉叔,并微笑着说道:“可惜,失败了。”

    他话中的“可惜”是讲给泉叔听的,因为于他来说并不可惜。

    由于泉叔的坚持不懈,曾洛并没有因为结束治疗而离开许之言的生活。

    许之言养成了一个老年爱好——钓鱼。

    相比于从前借助嘈杂的音乐来麻痹不受控的思绪,在寂静中直面倒不乏是个更好的方法,湖面的平静会让他更容易心静。时隔三年多,他的钓鱼技术比从前高超了不少。

    顾理根据定位和评论一路摸索到许之言居住的庙中,可被拦在了门外。

    他没有看见门后躲藏着的泉叔,只一心求着小和尚让他留宿一夜。

    被拒后的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车上,打算在车里度过一晚。

    同行的牛世伟不信邪地上去又试探了一番,而他的请求居然被轻轻松松地应允了。

    顾理更加坚定了许之言居住在此的想法,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再次贸然登门。

    许之言提着空桶而归,身旁还有被泉叔叫来的曾洛。

    “你没有必要回回都听泉叔的话,我要是有任何不适,一定会亲自给你打电话的。”

    “出于医生的职责,在闲暇之余来回访也是可以的。”曾洛自然接过许之言手上的钓鱼竿,看这熟练度,她一定不是第一回陪伴在他的身边。

    “上回那件事,真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曾洛摇了摇头,“不麻烦,这叫做甜蜜的负担。”她笑了,爽朗的笑容令人如沐清风。

    车里的顾理迟疑了,但他依旧壮着胆出现在许之言的面前。

    他沉着气先向曾洛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顾理。”他没有在自己的名字后加上他与许之言之间的关系,因为他笃定她知道他与他之间的关系。

    果不其然,她知道。

    曾洛礼貌地进行自我介绍,并且介绍时加重了自己与许之言之间的关系,二人目前仅停留在朋友层面。

    她明白顾理对于许之言的意义,所以识趣地离开了。

    顾理和许之言四目相对,但一语不发。

    两人都注视着对方,行为上却又小心翼翼。

    许之言给铭记的姓名配上了脸,这张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脸。

    对于过往的事,他记不太清了,所以相处中,他很不自然。

    顾理想接过刚才曾洛手里的钓鱼竿,可许之言并不理解。

    “你要什么?”

    顾理落寞地笑了笑,“没什么。”

    二人同行在回去的路上,不同于从前的同行,这一路上十分拘谨。

    泉叔远远地望见许之言身侧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忙不迭地赶了过去,硬生生挤在两人中间。

    “你怎么来了?”他的质问声刺耳得令顾理不悦。

    “我来寻我的爱人,有问题吗?”

    他炙热的眼神令许之言躲闪。

    这份爱从前有多疯狂,如今便有多失落。

    他自欺欺人地装作视而不见,因为支撑他的仅有这份坚持了。

    “你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以后过好彼此的生活吧。”

    泉叔一边将顾理推开,一边四下查看曾洛是否在附近。

    许之言本能地去维护顾理,可他已经许久没有反抗过泉叔了,“只是老友叙旧。”紧接着望向顾理,“要不今天你先走,有事以后再说。”

    顾理快速从他话中截取信息,随后问道:“你真的有话要和我说吗?”

    他害怕被许之言遗忘,自始至终的害怕,所以退出了娱乐圈纷扰的他会选择杂志采访和拍摄,为的是他能够在网上看到自己的新闻,他在告诉他他的近况,同样期盼着得到他的近况。

    “我没有话想说。”

    顾理的眼泪在眼眶里盘旋,他转过头去眨巴了几下眼,再回过身时故作坚强。

    “我有话说,而且一定要今天说。你跟我走吗?”

    许之言分别看了二人的神情,最后选择和泉叔离开。

    顾理望着许之言的背影,心想着他变了。

    牛世伟见到老友的瞬间便泣不成声,面前的人对于他而言是起死回生的喜悦。

    他给了许之言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一抱用力地几乎令许之言窒息。

    许之言在说出牛世伟全名时有些迟疑,而牛世伟在听见自己的全名从他口中说出时很是失落。

    “你一言不发的离开我能体谅,但你居然把我名字给忘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许之言笑着说抱歉,急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仓库里,随后和牛世伟勾肩搭背地去了他的房里叙旧。

    “对了!”牛世伟惊呼道,“理子在下面没上来,你回来的时候见到他了吗?”按理说,顾理应该会在回来的必经路上等着他,可为何没见他一同回来?

    “我见到他了。”许之言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转移话题。他大力拍着牛世伟的臂膀,夸他这几年练得孔武有力了。

    牛世伟察觉到陌生的客套,三年的断联倒也可以理解。

    “我结婚了,可惜你没看见。”

    彼此当彼此伴郎的誓言早被时间冲淡了,唯独情深义重的人会记得。

    “恭喜啊!是我错过了!但份子钱还是得补上。”说话间他摸了摸口袋,这些年用惯了现金,“等会包给你!”

    “咱们之间不必说这个。”牛世伟捏了捏许之言的臂膀,治病期间没瘦,反而壮实了不少,“你这几年也练了不少吧,身板可比之前厚实了不少。”

    这种壮是药物引起的反应,但他没有过多解释。

    接下来双方继续嘘寒问暖了一番,无疑是些客套话。

    牛世伟在和顾理说话间透露出许之言的异样,他的嘴不毒了,这是最奇怪也是最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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