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分别,亦会重逢
顾理在许之言家中一呆就是一个星期,每天浑浑噩噩地坐在靠门的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等着许之言会在那么一刻降临。
等饿了便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吃,某些零食总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这就多亏了许之言在抢夺零食时候的奇思妙想了。
他总会高估自己的身高,然后把零食放在高处。
他会将吃完了的零食恢复成原本完好的模样,然后在空袋子或者盒子里塞上土味情话。这么不合时宜的出现,总会让顾理哭笑不得。
生活久了,这间屋子新出现的一分一毫都与他们二人息息相关,就连空间里弥漫的气味都是专属于他们二人的…
这段寂寞的时光里,邋遢的他没有等来许之言,却等来了再次光临的许之启。
“言言有消息了吗?”许久不说话的他就连张嘴发声都有些生疏了。
“我不是第一日就告诉你他是安全的吗?现在估计已经离开海林了吧。”
“如果他是安全的,他不会不来见我…”顾理失落的神情竟惹得许之启反思起自己是否说话语气过重…这副讨人怜的模样,怪不得许之言被套得死死的。
“怪只怪你们遇见彼此的时候太早,都还是仰人鼻息的生活,怎会有自主选择权?还有一方面,是你选错了人。许之言深情却没能力,也没担当。他保全不了自己,更不要说周全你了。”
顾理第一时间否认许之启的“谬论”。
“我只怨许家太过强势又强大。”
“如果许之言没有许家人的身份和权势,你还会爱他吗?”
在许之启的眼中,所有人的情感都是可以为金钱和权力让步的,因为他就是权衡利弊之后抉择出了妻子的最优人选。
“会。”当顾理不假思索说出答案的时候,许之启却对他的答案嗤之以鼻。
“说得轻巧。如果他没有许家人的身份在这,他怎会以新人的身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他又怎会有能力将你纳入旗下?倘若他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孩子,凭他自己,怕是连和你相遇的能力都没有。”
“我只想知道他的情况,其余的,我并不想和你过多解释。”
许之启自讨没趣,“我爸正觊觎奶奶留给他那份遗产…你知道他为了韩以晨能做到什么地步吗?”他故弄玄虚,“你可曾见过他经济困难时动用过那笔钱吗?他竟然能为了韩以晨拿出百分之八十的钱,够深情吧?”
顾理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因为他知道那笔遗产对于许之言而言意味着什么。
许之启继续火上浇油,“你可能不清楚他从前为了韩以晨能疯狂到什么地步。”他不明说具体有哪些行为,目的是为了留给他遐想的空间。
顾理的信心正一点一点被打压。
“你应该认识柳卿吧?他是头一个让许之言乖乖听话的人,而你不过是继他之后的第二个。”
柳卿这个名字许久不在他的耳旁被提起…
对于煽风点火这种事,许之启结束话题结束得恰到好处。
“假如你还想留下继续等他,我可以允许你继续在这常住,但能否等得到…”
许之启走后,顾理一蹶不振。他的一席话就像是把他珍视的爱情剖开糅碎了分析,其结果还与自以为的背道而驰。
往日美好的记忆在此时变成了个笑话。
这个房里早已没有顾理生活过的痕迹了。
许之言自从离了海林,他的情况每况愈下,这种失控的变遭,不仅仅是生理上的。
“刚来时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连路都走不了了?”
神秘人看着病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许之言干着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与离开的初衷相悖了。
此地的名医访了个遍,可仍旧一无所获。
“言言,跟我回寺里吧。”
许之言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已故的爷爷,他在梦里把他臭骂了一通。
他骂他有辱许家人的门风,骂他是个变态,骂他辜负他的期盼和信任…
梦里一同失望离开的人里有疼爱他的奶奶。
她质问他怎会爱上一个男人?怎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轻贱自己的生命?怎会将自己生前的良苦用心都付之东流?
梦里还有始终背对着他的柳卿…
他在控诉自己陪伴了他这么多年,隐藏了这段深情那么多年,他竟用命来换得另一个男人的周全。
他在梦里拼了命地呼喊,喊他知错了,喊他认错了,喊他认命了…
随着精神压力的加大,梦游发生的频率愈演愈烈,大多情况下需要有人彻夜陪伴在侧,不然有个三长两短是很有可能的。
饱受精神折磨的他第一回有了放弃这段感情的念头。
“好。临走前让我见他一回吧,有些话需要说清楚。”
神秘人见他意外地答应,他自然也爽快地答应。
执行力惊人的他出了病房门就开始联络吴叔,由吴叔亲自将人带来。
自从顾理不辞而别后,倪姐再也没有与他碰过面,现在许之言不知所踪,她不免对他心生担忧。
听闻周嘉和杨淮阳在顾理家楼下一连去了三日都没有碰着面,她便琢磨着他可能在许之言家中。
果不其然,她见到了颓废到极致的他。
“你还好吗?”这句客套话注定是句废话。
“我,还好。”在他满心期待开门的时候,他眼里最后一点光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失了。
“我送你回家吧。”
他慢悠悠地回过头去,几夜的不眠,他已然支撑不下去了。
“好。”
一路上两人沉默相待,为了缓解气氛,倪姐随便打开了个电台,希望能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
“针对春节当天许辽集团发出的讣告,不少网友表示惋惜,同时也有不少网友对此表示怀疑。据悉,有人曾亲眼见过许之言出入过诸如酒吧之类的场所,更有人声称他的死讯是许辽集团操控股市的一步棋子……”
倪姐深知此时再关闭电台已晚,不如静候顾理的反应。
反应迟钝的他听了半晌才幽幽开口,“言言他,死了?”
倪姐没有回答。
顾理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许之言他,死了?”
倪姐犹豫了半晌,想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许之言离开后必定是没有见过他。既然如此,死心最好。
“对。”
他坚持问了第三遍,“许之言他死了?!”
得到的依旧是肯定的答案。
“许之启说过,他是安全的。他在骗我?还是他们在骗人?”
顾理的自言自语没有得到倪姐的回复。
她在邻近顾理出租屋的地方停下,想着去药店问问是否有安神助眠的药物售卖,可一来一回,他已不在车上了。
吴叔在等候顾理的同时洞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自他来到现在,正前方的车里也有三人在盯着同一栋楼。思考之下,他开着车绕着楼兜了一圈,等看清那三人的长相后突觉事情不简单,于是他便辗转到了小区大门外,打算等顾理到大门口时将其掳走。
警惕的他在路边停靠的车辆中发现了倪姐的车,虽说他与她并不相识,可他跟随老太太多年,对许之言身边的一切都洞若观火。
因避免顾理而暴露行踪,于是他凭借在祖宅时碰过面的关系上哄骗他喝下了镇定类药物。
不知过了多久,但显然已经不是药物作用他睡着的。
许之言像从前那般看着熟睡的他,抚摸着思念已久的脸庞,倾听着他安稳的鼻息,鼻尖都是顾理的气味…眼前的人消瘦了,下巴处长出的胡渣戳进了许之言心里。
神秘人看着“诡异”的这一幕觉得扎眼,没好气地到门外等着去了。
许之言充满期待地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了一番,褪去了难看的病号服,换上了从商场新鲜出炉的衣裳。日复一日食不知味再加上严重的药物反应,他竟然瘦出了腹肌。他从护士处借来化妆品,仔细地在镜子前雕琢自己的脸。
好久没有细细观察过自己的脸,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练习微笑,嘴角向上的幅度都需要百般琢磨。
许久没有发出肺腑地笑了,就连新长出的细纹都是悲伤的纹路。
顾理睁眼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还未等他有害怕的情绪,环顾四周时意外瞥见衣架上悬挂着的包,它拥有一个和许之言同款玩偶。
他试探性喊出许之言的名字,躲在厕所美妆的许之言应声出门。
从无尽的等候中得知了死讯,现在又仿佛是见到亡灵般却又如此真实。
他迟疑着又呼喊了一遍许之言的名字。
“我在。”拘谨的许之言放下了手中的美妆蛋,本就惨白的脸画上了不合肤色且没有涂抹均匀的黄,倒像是病得更重了。
无论这是现实还是梦境,顾理激动地冲上前拥抱,与站在原地的许之言撞了个满怀。
激烈的撞击证明了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着的。
二人的相拥就像是劫后余生,可惜此时的相逢更像是为了更体面地道别。
“你,还回家吗?”
“不回了。”
顾理率先挣脱了怀抱,像是预知了他接下来的话。
“要走了吗?”显然,他对于相逢的欣喜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嗯。”许之言低着头不敢直视。
“所以,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许之言低着头沉默不语。
“什么时候走?”
许之言依旧默不作声,急得门外的神秘人替他回答。
“同你说完事就走。”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许之言赶走了门外窃听的第三者,紧接着伸出绅士的单手邀他入座。
顾理偏执拗地站在原地。
“是因为她吗?”
许之言不明他口中的“他/她”是何人,于是便反问她是谁。
越是接近真相,顾理越是害怕。
“你要离开多久?”
“我不知道…”
“那你离开的原因,我能知道吗?”
“我,有点累了…”
“好,我知道了。”顾理的释怀多亏了许之启提前打的预防针,“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在此时,震了许多回的手机终于被人察觉。
顾理背过身去接起电话,对方是许之启,开口就拿许之言的消息约他当面详说。
许之言将许之启的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他夺过手机强行挂断,随后将神秘人叫了进来。
“许方俊他们又想干嘛?”
神秘人瞥了眼顾理,随后说道:“还能干嘛?要钱呗。你死了,那钱在谁手里,他们就得找谁了。”
许之言想不到自己的关心竟将顾理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
顾理不知许之言已将名下的钱财都转移给了自己,“那他们找我干嘛?”
许之言眨了眨眼,神秘人无奈地又退下了。
“为了避免你再和许家人有所接触,所以我擅自替你解了约,你对接下去的生活有什么打算吗?”
顾理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拥有的,不过就是你给我的那些,现在没有了,我不过就是回到从前。”
这半年多的时光里,真正拥有了些什么呢?
顾理态度反差之大令许之言震惊,“你为什么这么说?”
顾理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工具人,他不明不白地被牵扯进了许家的恩怨之中。在他以为所有的抗争都是为了幸福的时候,他此刻的一无所知在推翻他的幻想。
“难道不是吗?!你为了韩以晨能够答应你父亲的安排,就算要与我分开也无所谓。你当真把我当回事了吗?还是说你自始至终只把我当成了柳卿的替身?你还能记得我是谁吗?”
顾理恶狠狠地将手机砸在地上,“我被囚禁在黑暗中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你。我恢复自由的那一刻,心里惦记的是你。我买了手机在你家等你,可你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事到如今,你告诉我你累了?!你告诉我!我对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这是顾理第一回歇斯底里,眼前的他陌生的令他害怕。
“你是我爱的人啊。”
“不!我不是!我是你在危难时刻第一时间舍弃的人!我担不起你的爱。”
许之言隐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你变了!在你父亲面前下跪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是许之言了。”
许之言听着顾理的质疑问道:“那你要我怎样?我还能怎样?!”他怒吼声中充满了哽咽。
“是啊,你还能怎样…我又能怎样?我们又能怎样?”
神秘人回到病房门口时不时地观望,虽说这是私人病房,可他们的谈话声音大到很难不引人注意。
“对不起…”许之言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抱歉,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再连累着他了。
腹部和头部传来的阵阵疼痛无不在告诉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一时没忍住,奔到厕所直吐,将他早晨强塞下的早餐吐了个干净。
神秘人快速进门将顾理挡在厕所门外,因为他知道,许之言不愿意让顾理看见他狼狈的一面。
顾理奋力扯开拦门的手,可里边传来的声音让他彻底松开了手。
“理理,你走吧,回孤儿院去,我会让人打点好一切的。”
心灰意冷的他离开了。
吴叔已让人去到顾理的出租屋内收拾好一切,等顾理到孤儿院后再将物品悉数送去。
顾理没有听从许之言的安排,而是执意回了海林。
应吴叔的要求,顾理离开的一路上都蒙着眼罩。
“顾先生,有些少爷说不出口的话便借由我这个多话的来讲。虽说我年纪大了,对你们这种情爱之事不懂,可他对你所做的事已然是竭尽全力了。他以性命相逼换得你的平安,再多也没法给了。”
“他以性命相逼?您是指,他脖子上的伤是为了我?”
蒙着眼罩的他看不见吴叔的点头。
“现在的他身不由己,还是给彼此多一点时间吧。”
吴叔护送他到了接他的地点便放下了他,“该如何和他们交代你这几日的事,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顾理郑重点了点头。
很快,他便被送到了许之启面前。
“你不担心许之言了吗?怎么我说有有关他的消息,你竟然没有急着来见我?”
“我不是来了吗?”
顾理淡定得有异样。
“看来,你是见过他了吧?”
“他?你是指把我当替代品的那个人?”
棋逢对手,许之启来了兴趣。
“看来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然呢?我应该自艾自怜吗?”
“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之间的…爱情。”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和我兜圈子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继承了许之言名下的所有资产了吧?这么看来,你这段错付的感情还是很值的。”
“知道了,你想怎样?”
“他在世时曾与我们有过口头协议,他要将五千万投入公司运营中。现在他人没了,那我就只能找你了。”
“他说的?可惜,我没听过。”
“现在桌上有一份新合约,在我和你详谈之前,你可以先看看。”
“我有拒绝的可能吗?”顾理暗指围绕在周围的都是许之启的人。
“当然…没有。收益还是很丰厚的,你确定不先了解一下吗?”
“关于法律条文的东西,我不懂,我只在我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和你谈这笔生意。”
许之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于是让人将牛世伟叫了过来。
一脸懵逼的牛世伟还沉浸在短时间痛失两位挚友的情绪中时,他被强制带到了交易面前。
“这回,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合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