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献祭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可为什么我会存在一种突然和故友重逢的感觉呢?分明和史蒂夫一起在船上生活了很多很多的岁月,久得让女王号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久得让我们忘记了温和阳光照在肩头的感觉,忘记了波涛汹涌的海浪……
我的大脑很痛,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好像脑海中的水经过了炎热的高温导致蒸发,然后灌进了其他水源,眼前出现了漩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跟着旋转。
不对,我叫汤淳,是一名中国的作家,我要去夏威夷,途中发生了空难,我不是什么19世纪的美国船员!可为什么我会有他的记忆。
脑袋几乎要爆炸了,我用力撞着桌面,试图用外界带来的剧痛来缓释大脑的压迫,每一下撞击都会让我疼得要死,好像脑叶都在跟着节奏乱跳,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比上一次用力,不知道多少下以后,桌面上留下了额头的血迹。
“嘿——”谢桐终于忍不住制止,“你会杀了自己的,快停下。”
可他的声音消失在乱流中。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人的背影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是一个女孩儿,她留着长长的头发,体态婀娜,她转过身,阳光正好遮住女孩儿的脸,她说出了一个名字,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我记不清了。
“你这样多久了?”在我停下撞击后,他关切地问。
“什么?”
史蒂夫在自己的额头指了指,说:“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的头疼病。”
“不记得了,”我回答,“太久了,头疼如同男人对女人酮体的渴望一样伴随着我。”
“唔,不如我提醒你怎么样?”史蒂夫的声音一板一眼,每一个字都异常标准,好像在对患有听力障碍的人沟通,“自从1920年以后。”
“为什么?”
餐盘里的面包已经浸泡的很软,好似一块腐烂的海绵,完全可以食用了。
“看来你有很多功课要补,”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作为不合格的船员,我们的尸体应该遭受后人的唾弃,1920以后我们都没有为凯撒献祭过什么。”
“怎么没有?”我反问,“费雷迪不算最好的献祭吗?”
“是的,”他同意道,“但费雷迪有肺癌,用肺癌患者献祭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比献祭什么臭鱼烂虾要好的多。”
面包的味道好极了,我们之间好像疏远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味道回来了,迫不及待的将它吞进肚子。
史蒂夫用衣角擦拭餐盘旁边的油渍,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但不管怎么样,费雷迪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们需要新的献祭品,最近我感受到了凯撒的愤怒,她撞击女王号就像死神在对我们敲响警钟。”
“我感受到了。”我用面包擦干净餐盘,吃了进去。
“哦对了,”史蒂夫似乎想到了什么,“关于你的传记,完成的怎么样了?”
“日记。”我纠正道。
我下意识地打开脚下包袱,里面有几副餐具,还有一块肥皂,不清楚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真的我带来的吗?我找出日记本,翻开第一页,啊——优美的字迹,仿佛距离我写完它们已经隔了半个世纪,不过这多亏了史蒂夫的钢笔。
1872年6月10日
来到扎克岛:
在第一次出海的那天,弗雷迪曾说过,作为大海上的一员,我们有义务要对大海做些什么,因为海水是我们所有人吃饭的家伙,哦对了,弗雷迪是女王号的船长,北方的老家伙,人还算不错,对大海的了解胜过了解自己。
19世纪中期的时候,海上贸易日渐衰败,可有那句话,人生在什么地方取决于他今后要走的路。
弗雷迪船长出生在一艘破烂的偷渡船舱里,其他偷渡客被扔进大海或者是被抓的时候,母亲将他藏在虾堆里,就这么存活了下来,他觉得这是上帝的指示,从此坚决不离开大海半步。
只要海水还剩最后一滴,他的灵魂就会为那一滴海水服务。
鹰身女王号搭载货物和要去西雅图的移民,常年在太平洋以北的海域航行。
每每开到大海中央的时候,海浪总会伴随着雷鸣,好像闪电和大雨是薯条和番茄酱,它们必不可分,形影不离的伙伴。
但我相信,这是一条不成文的宇宙法则,当别的船沉底或者撞击不知名的岛屿时,鹰身女王号总会平安归来,然后歇息一段时间后再一次返航。
女王号再一次投身进狂风和海浪中,在海上,她犹如不听话的婴儿,而海面是母亲的轻柔且粗暴的手臂。
开始,我们会晕船,午餐逐渐沦落为呕吐物,它会在各种你能想到的地方出现,但更多的时候,你只会在船员们的脑瓜顶上看到。
船上的东西会洒落一地,兵兵邦邦的,船上没有任何易碎品,连花瓶都是铝制成的。
在海上的时光大多乏闷至极,船很大是毋庸置疑的,可是需要干的活也就那么多,大部分我们都躺在就寝舱,百无聊赖的想各种能够消遣的东西,他们会下国王棋,也会钻研硬币魔术,绝大部分会聚在餐桌前,玩灵敏度游戏,如果不知道怎么玩的话我来教你。
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手掌,计时器,一把不太锋利的匕首,除非你想刺穿自己的手指。
首先将手掌摊开平铺在桌面,五指尽可能分散到最大化,另外一只手拿着匕首,刀尖冲下,在最快速的时间内不断刺进四个指缝中,从左到右,再从右返回,这就算是一次,你会说这很简单,可是我说了,如果你用老人那种手速刺进,这个游戏的确会变得异常简单,可它的重点是时间,最短时间内完成的才算胜者。
一开始我也会加入他们其中,自从食指被我刺穿后就再也没有玩过。
在海浪翻滚的时候,我会紧紧抓住床杆,那个时候我会忘了时间的存在,几个小时也会当成几秒钟度过。
海面平静的时候,我会坐在桌前伏案写作,没什么值得看的,只是一些自传罢了,我不会什么修饰语,有些拼写还要史蒂夫帮忙。
我的作品目前只写了几章。
当然,它是一部自传,身边的人会加入进去,费雷迪船长也不例外,他告诉我们鹰身女王号会永远在安全的航行在大海上,这是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只需要对大海献祭。
“献祭什么?”我问费雷迪船长。
“任何你想到的一切,孩子,”他回答,“只要不是海里有的东西就行,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
“人类才是最好的献祭品对吗?”
“没错,”他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是个好主意。”
人类才是最好的献祭品,直到我看到了献祭的时候,他像17世纪被判以绞刑的罪犯,麻袋套住脑袋,脖子被麻绳吊在船栀上,海风将他吹起,他的身躯左右摇曳,好像挂钟里的钟摆。
人们在他的下面升起了火,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容,所有人,所有的乘客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将会平安的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