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凯撒
献祭品像狼一样嚎叫,像蛆虫一样扭动身躯,像猫一般挣脱头上的布袋,人们相信,只要被套上脑袋,就没有痛苦。
惨叫被暴雨掩盖,他的嘶吼也被海浪吞噬,身边的所有一些都是同谋者,天空,大海,气象,乘客和船员,也包括我。
我看到火焰一直燃烧到天空,我听到比几十个闪电加起来还要巨大的轰鸣,但声音来向海底的最深处,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海面开始变得不稳定。
时间过去了,献祭品停止了扭动和惨叫,海风很快吹散了那股让人不舒服的烤焦味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在暴雨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好像它们处于两种不同的世界,雨水落到木柴上一样会发出嘶声,也会正常的冒出白烟,除了不能熄灭它以外,其他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随着献祭品的死亡,雨势逐渐减弱,就像水龙头突然关上了阀门,一缕金色的光线出现在乌云的缝隙中。
没有了海风的肆虐,海面趋于平静,就和淘气的小孩得到了一块糖。得到了肉以后不再吠的狗。
空中充满了各种颜色的荧光,它们闪烁摇曳,打结缠绕在一起,不停地脉动着,变幻着,可这些光芒依旧来自海底深处,天空中的光也是海面投射出来的倒影。
鹰身女王号下的海水不再是墨汁的颜色,在厚重的乌云下,它变幻出各种颜色,好像几十亿个荧光灯在海底同时闪烁。
海面不断交织变幻着色彩,绿色,蓝色,红色,紫色……还有我从来没见过的颜色,它们相交相融,不断交织。
女王号瞬间变幻无数种颜色,不只是她,整个世界都被海面照亮,我们似乎进入了光芒内部,甚至刺痛了我的双眼。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看到大海的深处,在几万里的海沟下,那里不再是神秘的黑色,它像你床边的女人一样,为你张开怀抱,敞开衣服。
一切的神秘都变得不再神秘,海水像巨大的放大镜,在那里,在不知深度的海沟中,栖息着一只巨大的、恐怖的、令人窒息的生物,它的身躯大到可以让太平洋都为之颤抖的地步。
“太美了不是吗?”费雷迪船长来到我的旁边,俯视着海沟深处,“凯撒,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她。”
“凯撒。”我望着他,“你还在给它取了名字。”
“不,”他纠正的语气像极了一位老师,“她本来就有自己的名字,她比人类要聪明太多,我们的大脑加起来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她是海洋的神,可以保护我们不被海水吞噬,可以让他们见到自己的家人,可以让水手们尽情对着暴风雨歌唱,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公平的取舍。”
“可代价是要给它一个活人作为交易?”
“神是伟大的,凯撒是一位庞大而智慧的神,和人类相比,她一点也不贪心,她只需要我们每隔十年献祭一个活人,十年,不是十天,也不是十个月,我觉得神明也是需要人们的信仰,否则他们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意义,而献祭只是我表达信仰的一种方式,第一次见到她时我才二十岁,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船。”
“神是很强大,”我缓缓地说,仿佛正在理解一个沉重的真相,“可人心更加伟大,神来自于我们的心。”
“在中国有句老话,”费雷迪笑着说,“万事万物自有……自有其宗,你不需要试图理解,可也不要亵渎神灵,在别的船发生海难消失的时候,他们也存在你这样的心理,有那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保证。”
他笑的很厉害,笑声变为呼哧呼哧的浓重喘息,是来自肺部的呻吟,变成剧烈的咳嗽,一口鲜红的血咳到我的衣服上,他朝着海里吐了一口血痰。
“也许你应该祈祷让它治好你的肺癌。”我说。
“她只会管自己该管的事儿,”费雷迪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希望我能再活十年。”
“十年就足够了。”他重复着。
女王号改变了线路,罗盘表示它正在向西边航行。
船员们将那具焦炭放了下来,然后平稳的放进木质的棺材中。
“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待。”
金色的光线在费雷迪船长的烟斗上反射着光。
来自海底的光消失了,海水恢复成它该有的湛蓝色,也是天空的蔚蓝色。
两天后,一栋巍峨的陡壁阻挡了鹰身女王号,它高的离谱,即使是船栀也不及它的一半。
女王号绕着这座环岛航行,这是一座没有出现在海图上的岛屿,所以它不属于任何国家。
我觉得浮出水面岛屿只是来自海上的高山,岛屿上面并没有什么,可当我想到海底深处正在俯卧一只海怪的时候,恨不得杀了自己,但我不能这么做,生存并不是为了寻求毫无意义的死亡。
下午晚些的时候,太阳开始西沉,晚霞在海面上荡漾,月亮如同暗淡的银币。
我们的船来到陡壁中的洞窟,高度足以容得下这艘船,它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可也不是当今的技术能够开凿出来的。
船长命令要将船调整好位置,让我们准备好接受短暂的黑暗,和天空说一会见。
接着,鹰身女王号像一列驶进隧道的列车,缓缓进入洞窟。
这里臭的让人呕吐,到处都是淤泥,黏液,和挂满海草的巨石,经过它们的时候,错觉告诉我这些巨石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有某种生物建造了这里,它在海上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巨型堡垒,还很聪明的把它装饰成一座岛的外观。
我想到了费雷迪船长说的那样,凯撒真的有无穷的智慧,而且它并不贪婪,我为它做的一切表示敬仰,为它的建筑水平感到折服。
甲板上的火焰还在燃烧,我们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在四周的石壁上,如同鬼魅一般。
前方的水域已经不能途径这艘巨大的船了,费雷迪让其他船员留在女王号,我,史蒂夫,还有一个名为“尼克”的船员带着献祭品乘上一艘容载五人的快船。
这一次由费雷迪亲自开船,火把熏烤着我的脸颊,我将它拿远了一些,生怕它会点燃我的胡子。
“小心一点,”费雷迪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可不想在献祭之前弄坏献祭品的容器。”
“这还没有完事吗?”史蒂夫连同我的疑问一同问出。
“不,”尼克欢快的解释道,“这只是献祭的第一部分,接下来是第二部分,也就是最后一部分,相信我,我是第二次做这种事。”
快船慢了下来,我们在一块巨大的石门前停下,费雷迪和尼克盯着石门上章鱼图案的浮雕,他们并不是陌生,而我和史蒂夫面面相窥,惊得说不出话,我之所以称它为石门,是因为它有一具“门”该有的一切,门楣,门框,还有高高的门槛。
我难以想象,在宇宙中怎么会存在一扇如此巨大的门。
“咱们要如何进入?”
“等待。”
门的另一头嗡嗡作响,在洞穴中震动,我们的身躯也跟着晃动,好像有个巨型生物接近了门的另一侧,石门缓缓打开,门底摩擦岩石的声音清脆而浩重,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作响。
门内的建筑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直到我们把光亮带进去的一瞬间,这里才有了一丝生机,这里应该就是腥臭的来源所在。
这是一间空旷宽敞的石洞,任何语言都组织不出来这里究竟有多大。
我们来到深渊前,深渊下深不见底,哦,这个深渊口实在是太过宽大了,它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即使是神,想必开凿出如此规模的地方也一定费了不少力吧?
费雷迪船长命令我们把献祭品放在这里,我们照做了,像对待弃婴一样将献祭品放在那里,然后跟在他们的身后。
费雷迪船长向石门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以后停了下来,重新面向深渊。
“我崇拜你,”他突然大声的说,好像在朗诵诗歌。
“请让将清晨的海洋赐予我,请将每一次甜蜜的长眠赐予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咆哮了出来,“让我在黑暗中无所畏惧的航行,让我永远都能够挂念你,我会与你共眠,我用我的全部身心去敬仰你,无论我走在何方我都不会忘了献祭……请赐予我海洋的……”
深渊开始剧烈的震动,好像整个地球都在颠簸,乱石从我们的上空砸下,费雷迪依旧闭着眼睛站在那里,无所畏惧。
他确定砸下来的岩石不会伤到他分毫,他确信这令人恐惧的震动不会永远持续,他断定凯撒已经接受了他的献祭。
他依旧在呐喊着什么,我听不到他说的每一个字,因为深渊深处似乎有只生物正在逼近上升,那是恶心的离开水的声音。
我被震得已经站不住了,踉跄几下后倒在了地上,史蒂夫和尼克相互搀扶,乱石如同瀑布一样纷纷掉落,我的耳朵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它的作用。
凯撒从深渊中出现,我无法描述出这种尖叫和死亡疯狂的深渊,那头恐怖的生物违背了一切物质、能量以及宇宙秩序,它像高山一样蠕动,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