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仿佛“命运的轮回”
从立春到冬至又到立春,整整一年,我们一起走过花香虫鸣的绿地,拢过凉习畅意的溪水,看过红叶烂漫的枫林。
我们一同在春光灿烂中笑容肆意,在夏气曛人中荫下乘凉,也在雁群南飞下论其何归,我们憧憬着来年飞雪再度降临,相约着雪中散步,再堆一个相貌可掬的滚滚雪人。
开心的事情很多,但不开心的也不少。
一路上我们遇到很多人,或满脸悲苦,或坚毅不折,或惶惶忧日,或贪婪窃利,众生百态,莫不如是。
缘一的眼神里多了很多东西,有时迷惑怅惘,有时愤怒悲痛,他问我这样的世道究竟是对是错,那些发起战争的人是好是坏,被逼的苟且偷生的人们是否应该被责问,为了上位者而牺牲的将士们又是否死得其所。他的问题很多,不知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他自己。
每次烽火狼烟乍起,焦土如炬,马革裹尸。两军浴火之下,罪累兵民,人如草芥,何时而已?
从前读霓虹历史,我有时会忍不住吐槽。在背靠泱泱国土的情况下,我为他们弹丸之地的争斗而觉得不值,斗来斗去就这么点大地方,何必呢?有时他们拼死拼活抢下的一座大城,可能都比不上我们普通一个市的大小。但当我真正立于其中时才发现,原来战争创伤这种东西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现在还是“和平”时期都如此乱象,可想而知兵伐之声响起时又是多么惨烈。
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没有让其扰我心神,甚至还能冷静劝导缘一,我怕他一个想不开要去参军,这性子可不得被人利用啊。
还好孩子的自我调节能力不错,看得也开。有些事情并非人力能干涉,这是我们俩的共识。
我觉得此次旅程,我既融入了世间,又好像游离在外,可能是我的心思始终放在自身,而不是“众生”的原因吧。这样的情绪持续了很久,直到遇见--“命运轮回”的那刻。
这天夜晚,我和缘一在野外的一座荒败寺庙借宿,半夜睡梦朦胧时刻,我突然被一阵心悸感所惊醒,立刻睁开眼后,发现缘一已经起身,手中握着不知哪捡来的木棍站在我前面,一脸凝重肌肉紧绷地看着门口的地方。
我两手撑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感受着皮肤传来的警醒刺痛,这股已在门外,充满阴暗不祥的气息是那么令我熟悉,那是
--鬼的气息啊!
为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它们怎么可能还存在?鬼的寿命难道比人要长那么多吗?
那,身为“鬼王”的无惨呢?
还没等我想完,寺庙的大门轰然倒塌,门口的生物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是鬼,确实是鬼!
那异于常人的外貌,尖利的牙齿,身体所向外散发的浓稠血腥味,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无惨的气息。
他还活着!他居然真的还活着!
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可我同时又无比清醒。腹部及脚骨隐隐作痛,我知道那是刻在灵魂上的记忆在作祟。
我不会被再次激起的下意识情绪压垮,想要真正实现内心强大,这一步我必须跨过去,跨过恐惧,跨过生死的记忆。
我站起来走到缘一的身边,与他一同关注着“陌生来客”。
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带着漫不经心,他先看了一眼拿着武器的缘一,又看向了我。
然后这鬼就是一愣,脸上的表情突然转为疑惑,这让我有些不解,总不会对方认识我吧,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鬼王的“姐姐”早死了,死在了他们同类的嘴下。
缘一没有给对方太多疑惑的机会,我只感觉到一道黑影在眼前快速闪过,风声裹挟着吃痛的闷哼声,随后耳边响起的便是身体沉重落地的声响。
眨眼间,刚还如夜半闲庭散步的鬼便被一棍打到了门外,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前一秒对方有多么自信与淡定,如今就有多狼狈与搞笑。
我睁大眼看着缘一,身体不断颤抖。感觉胸腔有股热血在沸腾。
是了,这就是我当初临死前幻想得到的力量,曾经的痛苦与不甘,一方面来源于心态,另一方面不就是因为太弱小吗?
因为弱,所以只能被动接受命运所给予的波澜,内心强大可以让人无所畏惧,身体强大则会让人一往无前。
我知道缘一天赋卓绝,可我没想到面对鬼时他也是那么游刃有余。
可怕强大的鬼、弱小无力的人类,双方在这一刻突然反转了身份。虽然鬼未死,可我已经感觉到,
赢的人,只会是缘一。
高大的青年持着棍稳稳站立在原先鬼的位置,束起的高马尾凌空飞舞,因为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脸。
风将其外衣吹得猎猎作响,那一身红衣就像是夜里突然升起的太阳,那么艳丽又灼热,像是要把我整颗心都燃烧起来。
这一刻,他的背影顶天立地,似要照亮世间一片黑暗。
原先因鬼再次出现,而笼罩在心间的阴云被一瞬驱散,我本想靠自己跨过去的那一步不仅没踏出去,反而被缘一直接连路都抹去了。
“呸-!小子,力量不错啊~”
鬼从地上重新站起,原先被棍子敲凹下去的背部立时恢复如初,抹去嘴角的血迹后,他噙着冰冷的笑,双眼眯起看着缘一的方向,两手放松似的垂落,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然而等我再次眨眼时便发现已不见其踪影,同时不见的还有缘一。我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能捕捉到声响,然后在脑海里自行想象画面。
胜败很快就见了分晓,鬼被击落,从上往下重重地正面扑地,两手被反剪在后脖颈处,一根棍子正死死抵在那儿,而缘一手握棍的两端,再加单膝压在上面。
鬼口中不断咒骂着,两手不断扭动意欲挣脱,但依然只能被牢牢压制在地。
“你是什么东西?”
缘一看着身下的鬼沉沉出声,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寒霜。
我知道他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你才是什么东西?你爷爷我潇洒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吃奶呢!”这鬼作为手下败将,嘴上倒是毫不认输。
缘一没有跟对方打嘴仗,只是加大了脚上的力度,那鬼顿时嗷嗷叫出声。
我冷眼看着,原来鬼是有痛感的,当初无惨被我捅了一刀却连一丝抽气声都没有,甚至一直叨叨叨用言语攻击我,搞得我以为鬼是没有痛觉的。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问题,究竟怎样才能杀掉他们,我不觉得之前真的捅进无惨的心脏就能杀死他了,瞧那时他一脸自信的模样,肯定没这么简单。
“缘一,我们把他绑起来,各种方法都试试,迟早能弄死他。”
我冷静地开口,但却忘了自己此时这样的态度是不正常的。
缘一疑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阿融知道他是什么?”
我听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暴露了某些讯息。
没什么好慌的。
我面目如常地点点头,“我知道,他是一种名为鬼的生物,恢复力超强,除非一击毙命,要不然无论多大的伤都会很快恢复如初。”
“世间竟还有如此神奇的物种,那要怎样才能杀掉他们?”
我被缘一的问题惊诧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回答,“我确实不知道,所以刚才说都试试。”
我说谎了,我知道阳光是鬼的克星,这一点还是我亲眼所见证实的,可我不敢说,要是缘一追问我该怎么回答,在出来旅行前我可从未跟他提起过鬼的事情,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有把握这是否还是无惨的弱点,万一他找到青色彼岸花了呢?不管怎样,此时说不知道才是正确的选择。
缘一是行动派的人,一时找不到绑的绳子,他居然直接用手部力量将鬼的手脚都折断,对方长好一次他就断一次,如此往复不知折了多少次。
我有些咋舌,毕竟我记忆里的缘一可不会如此粗暴残忍。
当然对鬼是不必客气的,我没有觉得不该如此。
鬼的惨叫一阵一阵,缘一要看着对方走不开身,因此便由我来寻找可以下手的武器。可寺庙破败的不像话,连呈贡品的碗碟都没有,否则还能摔碎当小刀用。
我和缘一面面相觑,不知该拿这鬼怎么办,但就这样干看着也不行。
接下来整个后半夜,寺庙里不断传出肉体被打的“砰砰”声。鬼的身体被我们打了个遍,头都被扭了一百八十度,可还是一样,无论砸得多重都能很快恢复如初。
鬼之后连话都不说了,虽偶尔痛叫,可看我们就像看小丑一样,一点也没害怕。直到夜色逐渐褪去,天边逐渐露出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