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必须死
当侍女过来照常打扫发现在房里躺着的我时，宅子里顿时爆发出了震天的尖叫声。
我被循声赶来的夫人紧紧搂入怀里，她泣不成声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站在旁边的家主也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温馨的气氛突然就被打破，无惨出现在了院子里，月光照在他的背后更显得那双红瞳不祥阴森。
四周瞬时无声，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我感到夫人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她看着无惨的眼神有心疼，有愧疚，还有提防。
我被夫人的变化惊到，看来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也发生了什么。
侍女们的表情则复杂的多，她们并不知道家里的少爷已经变成了“鬼”，一方面为看到失踪多日回来的无惨感到高兴，一方面又为那一看就不对劲的眼睛而害怕。
确实是“鬼”，这是无惨自称的，他说自己是鬼王。
我初听这名号时，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阎王判官等一系列传说中的地府人员，在下意识将他们的形象与职责一一和无惨对比后，我顿时对他的这一自称嗤之以鼻，不过没当面说出来，要不然又会引起一番吵闹。
无惨看了我们一圈没说话，端着冷漠的样子往他自己房间去了。
我抬头和家主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再看他。
无惨似乎放弃了从我身上找线索的想法，他不再来恐吓我了。
家里平静了很长时间，没有争吵，没有劝诫，没有哭泣，生活仿佛又踏上了原来的正轨，但我知道都是假象。
与此同时我也越发的急躁，因为无惨经常外出，谁也不知道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离开，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根本“抓”不住他。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无惨二十岁生日这天。
要不然说命运不可测呢，一个被其他大夫断定活不过二十岁的青年，终是迎来了这一无比重要特殊的日子。
可能是带着对成功打破这一“诅咒”的自得之意，无惨似乎暂且将迟迟找不到青色彼岸花的事忘记了，他在成人礼上笑得矜贵又恣意，谁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我和家主他们也在笑，只是这笑怎么也抵达不了眼底。
听着周边官员们的赞叹声，我们浅浅一笑全收下。其中也有人问起无惨的眼睛和奇怪的皮肤病，这事儿早传遍圈子里，谁都知道产屋敷家惊才绝艳的公子生了一场重病，可治好后又出现了异样，幸好我们一早就备好了说辞一一应付过去，好歹没出什么差错。
我看着不远处的热闹，深感夫人的变化之大，她如一位“正常”的母亲般穿梭在贵妇人中，游刃有余地接待交谈，脸上不见一丝勉强。我还记得早上她跟我说的话，她说“即便难过我也会接受，因为我明白有些事是不被允许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没有问夫人她做好了什么准备，她看着我，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年初次见到时的她，如兰花般娴静优雅，只是现在比起那时多了一份历经苦雨的坚韧。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了解她的性格，所以我才无法想象，她是经历了怎样的心里挣扎后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夫人她啊，远比我要强大。
我们三人，终究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仪式结束后，家主他们送走了所有客人，与此同时，我也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碗亲手制作的长寿面。
我到的时候，看见家主正在“开心”地嘱咐无惨要好好担起产屋敷家的荣耀，他已经成人，是时候肩负起继承并发扬家族荣光的重担了。
无惨脸上虽然没有特别明显的笑意，但我知道他很开心，开心我们终于接受了他已变化的事实。
站在家主旁边的夫人看到我立即迎了上来。
“小融你来啦？快放下小心烫！”
“没事的，我手里垫着手帕呢~”我冲夫人甜甜一笑，顺便把碗放到了桌上，然后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朗声喊道：
“无惨，要吃碗长寿面吗？”
立于前方的青年缓慢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面冲我问道，“长寿面？”
我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我老家的风俗，过生辰时吃长寿面意寓着健康长寿，这面只有一根，吃时中途最好不要弄断比较好。”
我的语气很平常，可心里紧张的不得了，毕竟无惨现在不吃人类的食物，我没把握他会听我的将面吃下去，这是一个尝试，不成功就得等下次机会了。
无惨看着那碗面没吭声，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继续道：“差点忘了你现在不吃这些东西，夫人、家主，我锅里还有，要不我们吃吧，沾沾喜气！我的手艺你们绝对放心！”
我拉着夫人的手轻微甩了甩，一副自信的小女儿姿态，夫人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那是，家里的几个大厨都没你厉害，小融做的食物我肯定要尝尝的！”
“哈哈哈……可别忘记我的份啊！”家主也“兴致高昂”地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侍女去厨房拿面了，我们三儿还在不断说说笑笑，无惨则是站在一旁看着，我没有特意去看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若是从外人的角度来看，我们还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呢。
正说着，我看到视线的斜下方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定睛看去，无惨将桌上的碗端了起来，拿起上头横放的筷子一副要吃的模样。
我“急急”出声，“你不要勉强！如果吃不了就别吃，不差这点面条，要是让你身体不舒服就不好了。”
无惨没有转头看我，正对着碗随口回了一句“没事”后就夹着面条进了嘴里。
我被长袖子掩盖的两手攥得死紧，看着无惨“听话”地一口将面条吸溜了进去，暗地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就是胸腔一阵空荡感，还有丝不容忽视的针刺般疼痛，小而尖锐。
我和夫人互相搀扶着，家主站在一旁，都平静地看着这个正在嗦面条的孩子。
我不知道无惨吃面条是什么感觉，他曾跟我说过人类的食物很寡淡，就跟吃灰似的，我不愿去细想他此时吃自己不喜欢食物的原因，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早已，都回不到过去了。
侍女端来了剩余的面条，这次无惨没吃，他就坐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加入我们的谈话，带着微微笑意，面上轻松。
“其乐融融”地吃完面条后我们就各自回去了，我亲自把家主和夫人送回房间，在他们“不赞成”的眼神里关上了门，然后强制把他们锁在了屋里。
回到自个儿院里时突然有道声音叫住了我。
“安融！”
我顿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已经离开的青年又出现在我的院落里，他脸上的淡淡笑意已消失，此刻正一脸冰冷地看着我，浑身充斥着烦躁压抑的气息。
我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并没有惊慌。甚至还问了一句：
“怎么了？”
良久无惨才回了话，“我们是一家人是吗？”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
无惨突然大笑出声，笑得眼角都有亮意。
他笑完之后直起身子，一脸阴狠地咬牙切齿道，“所谓的一家人就是在我生辰这天毒死我吗？”
“你不用骗我，我现在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许多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吧！？我身体不仅恢复力超群，还能自行分解毒素，刚才毒药发挥作用时我瞬间就察觉到了。”
“你们可真是好样的！真是我的好家人啊～！”
最后几句话无惨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带着讽刺的上挑尾音。他脖子青筋暴起，红瞳闪着嗜人的光，我甚至看见了他露出的尖牙。
心思一转，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我哽咽着开始向无惨“哭诉”：
“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已经有官员查到家里来了，你的变化那么显眼，有心人一试探就能查出你便是那个夜袭的吃人怪物！那么多人出动你迟早都会被抓住杀掉的，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们动手，起码可以让你体面的死去！”
无惨轻呵了一声，嗤笑着讽刺我，“你以为我会信吗？刚刚是你与父亲母亲一同设的局吧！知道我会在今天心情好，会顺你们的意吃掉那碗‘祝福’我的面，你们是故意的！你们都该死！既然不愿与我一起继续生活，那就和那些虫子一起下地狱，到另一个世界后悔去吧！”
说着无惨嘴角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面上疯狂。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的太轻松，一定会让你们加倍感受我的痛苦与愤怒的！背叛我的人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我没有在意对方的死亡宣言，而是突然跌坐在地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就往自己心口扎了过去。
刀子在距离心口还剩几毫的时候停下了，无惨不知何时移动到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气急败坏地开口，“你干什么！？”
我低着头哭泣，“反正都要被杀死了，还不如我自己来，这样可以少点痛苦。”
手中的刀被抽走丢到了远处，头顶传来无惨既憋屈又愤怒的嗓音，“你做梦！你的命只能由我来取，我说你什么时候死你才能死！”
我抬起头”怨念”地看着他，“好歹我们一起长大，你就舍得这么对我吗？”
“你都舍得毒死我了，我有什么舍不得杀死你的？”
听此，我收起了怨念的模样，不再说话，而是偏过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脸上则不断有湿滑感落下。
“你现在装这副伤心的样子给谁看？你以为我会心软吗？”
我就这么瘫坐在地上默默流了好久的眼泪，无论无惨说什么都是一声不吭，他没动手，也一直没走，骂骂咧咧，不断地诅咒我与家主他们。
良久，我似又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咒骂，然后身体就突然悬空了。
我侧头看去，只见无惨臭着一张脸满是不甘，他没有看我，不知在看哪处空气。
他还是心软了。
可惜，
我的心却是硬的。
“噗嗤！”
刀刃入皮肉的声音突兀响起，无惨不敢置信地朝我看来。
眼眶有晶莹落下，这次我是真心地流泪了，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
“无惨，你必须死。”
有把短刀从后头刺入了无惨的心口，鲜血立马渗透了他的外衣，红色的范围越来越大。像是黑夜里突然绽放的红玫瑰，美丽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