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运从不曾温柔待我
这仿佛是某种讯号,之后母亲一去他面前阻拦父亲便会动手,用拳头打,用器物砸,母亲嘴里的怒骂逐渐变成了哭喊求饶,后来母亲便没有再去找父亲了,转为背后骂他。
你若是问我有没有做什么,为什么母亲受难做女儿的不仅无动于衷,居然还在这讲故事,那我会告诉你,我还是有所行动的,可受限于身形与年龄,我能做的便也只有如偷偷在父亲吃的饭菜里下泻药,剪掉这男人喜欢琴的弦,往他房间里扔虫子之类的事,极其简单又幼稚。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狠揍对方一顿,最好是能把其赶出家门。可是就如轮回一般,上辈子我无法做到这么对自己的人渣父亲,这辈子也还是一样,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没有力量。
说实话我不是很在乎这一世的母亲,但看到她被欺负我还是会生气,我曾试着去安慰她,然而却被一通骂赶了出来,乳母急匆匆地赶来把我抱远了。她安慰我说母亲只是太伤心了,让我乖乖地不要乱跑。
我安静地趴在乳母怀里,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我只是希望这对夫妻能“安稳”一点,哪怕是各过各的也行,再杠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
父亲和母亲都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而且我没想到,他们俩之前在有钱的时候居然也没想过“让钱生钱”,如今父亲的官职没了,母亲娘家那边的人也不再送钱来,现在的木下家完全是在吃老本,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两人还是花钱如流水,甚至比往日花的更多。
府里的吃穿用度的档次一点没下降,但每天都有下人被遣走,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心也在一天天往下沉。
这天下午我被乳母抱着外出赏花回来,没成想在廊上碰到了父亲,但我没有欣喜,而是瞬间在头顶拉响了警报。
这几年来他很少踏进过我的院子,每一次都是母亲在的时候过来,而自从他们俩闹掰之后更是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我不觉得他此时来这里是突然的父爱爆发,这当中肯定有猫腻。
“你母亲这么多年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看到父亲连声问好都没有?”
冷冷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我抬起头与父亲对视,他的眼里满满都是冷漠与不耐,我强忍着心里的怒意平淡地说了一声,“父亲日安。”
“哼!”
男人直接越过我走了,我皱眉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立马去到了房间。
进去后我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小仓库”,一推开门后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我的箱子被人撬开了,打开一看,果然攒的那些钱全部不翼而飞了。他是怎么拿走的?这么多钱若是装袋子里肯定会鼓出来,可我见父亲刚才手中并无东西,难道不是他拿的?怎么可能呢?那他来这里干什么,莫非就是为了刺我几句?有病啊。
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些细节,我猛地回头,只见乳母正一脸不自在地站在那儿,压根不敢与我对视。
我睁大眼不敢置信地问她,“是您拿的钱吗?!”
乳母两眼通红,一下扑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家主没钱了之后就去找夫人要,夫人不给他就打夫人啊,我实在不忍心,所以……所以我……”
我主动帮她接了下半句,“所以你就拿我的钱把那男人打发走了是吗?你什么时候给的?”
“就……就昨晚您去洗澡的时候。”
“你把我放钱的位置也告诉他了是吗?”
乳母没有再说话,只是哭着将头低了下去,肩膀一颤一颤的。
母亲没钱了吗?至少我是不信的,虽说按照她那样的花法迟早会没,但绝不是现在!真没现钱的话她房子里哪样宝贝当不了钱,父亲也不是傻子,他为什么不直接抢走有价值的东西去卖呢,只不过是一个不愿给,一个不愿抢而已。早就撕破脸的他们居然还会考虑面子这种事情,真是可笑。
我不怪乳母的自作主张,她心疼母亲很正常,我只是担心自己还那么小,若流落街头了要如何养活自己,这对夫妻是绝对指望不上的。父亲把我当空气,母亲嘛,她心里是有我这个女儿,但排在第几就不清楚了。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没等我想好之后的打算,家里被要债的人堵住了。原来我的父亲拿着钱和一帮狐朋狗友去赌了,他以为自己会就此翻身,哪想输了个底朝天,甚至还倒欠赌庄很多钱,他还不起,对方可不就上门要钱来了。
家里的东西少了很多,那对夫妻又大吵了一架,这次不是单人霸凌而是双人互殴。我的母亲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举起了个花瓶就冲对方头砸了过去。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父亲脱离了危险没有大碍。
一段时间的平静后,“狂风暴雨”又来了。
父亲养好病之后不长记性又去了赌庄,只是这次他败的,是整个木下家。
我不再是小姐,变成了一个普通老百姓,说实话我觉得这也挺好,平凡有时候也可以规避些危险。可命运又跟我开了个玩笑,它用现实告诉我,我连平凡都不配拥有。
父亲在失去了往日优渥的生活后越发的暴躁易怒,他虽不再想着进入朝堂,但依然想过衣食无忧富老爷的日子,于是他做了个决定
--他要卖了我和母亲。
撇开我,母亲可是京都里有名的大美人,有的是好色的高官或富商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如果父亲舍得确实可以得到不少钱,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舍得。
父亲没有得逞,因为母亲在一个夜晚投井自杀了,这个骄傲了几十年的女人以这种方式保全了自己最后的“尊严”,虽然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死法是否保持了她的“体面”。
我突然就成了个“孤儿”,母亲离世,父亲不当人,只有个乳母还视我为宝。
她曾去打听母亲娘家那边人的下落,结果不得而知,只是见她一脸麻木地回来了。我们如今住在一个简陋的房屋内,自从母亲离世后乳母便带着我两个人住在了别处,可能是对父亲彻底失望了吧。
乳母白天在外干活赚钱,我因为乖巧不哭不闹也被允许待在店里,可我还是被抓走了,就在乳母进屋整理货物的时候。
虽然已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想要跑,可我这小胳膊小腿还是立刻被来人抓住,带着特殊味道的手帕捂在了鼻尖,眼前一黑我就失去了意识。
模糊间似乎听到男女激烈的争吵声,肚子卡的难受,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而从后头传来的声音判断,争吵的人正是父亲和乳母。
我们三人在一座桥上,周边经过的路人时不时投来目光,但都没有停留走开了。
“木下大人,您不能卖掉小姐!您可是她的亲生父亲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呵小姐,她现在算哪门子的小姐,正因为我是她的父亲她才更应该为我做出点牺牲!”
听听听听,这男人说的是人话吗?一段时间不见我这父亲是更不当人了!
他想把我卖掉?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活动了下手腕,我从头上拔下簪子便朝着男人的背后捅过去。
“啊--!”
尖锐的部位刺入皮肤,瞬间便有血迹从中渗出,父亲惨叫了一声便立即把我往地上扔,幸好被乳母接了个正着,刚那方向可是往桥下去的,底下是急流的河水,一落入铁定要被冲走。
“你这小畜生!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父亲的吗?”男人一脸怒气,狰狞的脸再也不负往日的俊秀,像是个没有人性的恶魔。
我紧紧握着拳头,实在是忍不了这个王八蛋了!
我从乳母怀里起身,指着对方就是一顿输出。
“我是小畜生?我是你生的,如果我是小畜生你是什么?!就你这种社会的败类、人间的蛀虫、人渣中的人渣也配当父亲?我呸!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我看说的就是你!”
“你……你说什么!这几年的礼仪教养你都学狗肚子里去了吗?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俩一脉相承!”人渣木下熊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伸出的手直哆嗦,那表情像是想当场掐死我。
“哼!不好意思我姓木下,是你的种,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可不就是跟你学的吗,你没发现我们一模一样?这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混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木下雄咆哮着扑了过来,乳母把我推到一边自己冲上去与之厮打了起来。男人和女人打架是很不一样的,特别是两人都不懂功夫的情况下,他们采取的是最原始的肉搏,木下熊不断用拳头和腿,而乳母用的是指甲和牙齿,战斗才开始没几秒双方便都见了血,虽不严重但看着也挺让人害怕。
我看着两人越打越狠,捡起地上的簪子握在手中想为乳母出份力,可我刚一接近就被木下雄发现,他一脚踹开乳母便想冲过来。
我没有逃跑,逃没有意义,只要我还在京都,木下雄迟早会再找上门来,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有一个
--废了他。
我的双眼似被血色覆盖,此刻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杀掉眼前的男人,我从未如此愤怒过,更从未如此厌恶一个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这个厌恶程度甚至超过了我对上辈子父亲的讨厌。
此时此刻,什么遵法守法、道德规范我都忘记了,眼里只剩下木下雄身上的各个要害部位,即便会被弄死我也要在死之前扯下他的一大块肉!
木下雄的冲势戛然而止,乳母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这时的桥上已经没有经过的人了,他们纷纷站在远处冷漠地看着,不议论、不移动。
我有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嘴比脑子快先喊了出来,“乳母快放手!”
“小姐快跑!我绝不会让这没人性的混蛋卖了你的!”
“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简直找死!”
木下雄突然快速往后退,一下便到了栏杆那儿,回头一个肘击正中乳母面门,我看到乳母吃痛下一瞬间松了手,然后木下雄整个人转身即刻用手将人往前推。
“不要!”
我冲上去抓住了乳母凌空的腿,可下一秒就被人狠狠踹开,肚子一阵钝痛,还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我便听见一声凄厉的“啊-!”声响彻在桥上,声音由近及远,很快变成“扑通”的水花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看着栏杆处只剩一人的画面陷入了呆滞,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乳母呢?我的乳母呢?!
我半张着嘴傻愣地看着男人一脸畅快的表情,他手扒在栏杆上一边往下看一边自言自语,“跟我斗,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死老婆子早看你不顺眼了!”
我什么都没想,爬起来就如同炮弹般朝男人后背冲了过去。
“啊--!”
同样的声音,不同的对象,木下雄被我撞得往前一扑就朝下落去,只是这男人反应力不错,竟在掉下去的瞬间右手抓住了底下的一根杆子。
“来人哪!救命啊!!!”
木下雄害怕地不断尖叫,我余光看到已经有人在快速朝这边走来,没有犹豫,拿着紧攥的簪子就朝对方抓着的那只手刺去。
“你……不要!不--!扑通!”
男人未完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滚滚的急流中。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不断往前奔流的河水,那里翻跃而起的只有水花,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抓着簪子,将其倒转尖端朝里,最后看了一眼他们消失的地方便匆匆挤入人群,以防万一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回到了和乳母居住的屋子,拿上剩余的钱财,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抱在怀里,靠着墙壁脸贴着膝盖坐在了地上。
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为什么,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我没有哭,连想哭的冲动都没有,只觉得命运是如此的讽刺,它从不曾温柔待我,但幸好,我也从未抱以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