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没那么红了
回忆历历在目,我忍不住闭上了眼,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忘就能忘的,我没有怨恨任何一个人,只是偶尔会心疼自己。活着确实很累,但我没想到死了也还这么苦,如果世上有神的话那他还真是不仁慈。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回神的时候发现他们人都不在了,我随处晃荡,然后在二楼的一间房里又看到了他们,也看到了自己--是我的黑白照。
照片里的人是笑着的,那是我在离开前特意去照相馆照的,可能是因为已经做好了离去的决定,所以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非常轻松,见谁都可以露出笑容,所以摆在案台上面的那个我,笑容是真心的。
看到自己的遗像,眼角乍然有了湿意,虽然早已明白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非常难过,因为我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切断了,这次是真的要一个人了,一个人去往不知名的地方,可能是轮回,可能是湮灭。
我感觉到自己流泪,脸上却什么也没有,这时我看见母亲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大洋娃娃放在了桌案上,那娃娃金发蓝眼,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好货。
什么意思?
“阿融,你看,妈妈给你买了洋娃娃,是你小时候想要的那个,但妈妈当时没买给你(哽咽),现在补给你啦,而且补了个更好的,希,希望你会喜欢……”母亲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嘴,整个人在原地颤抖不止。旁边的继父搂着她的肩膀轻拍着,没有说什么。
接着我看到弟弟上前两步,把他刚买的玩具--那两万多的“奢侈品”,放在了我的照片前,我听见这个历来与我不对付,只会挑衅我的弟弟说:
“姐姐,我把飞机送你,若你不喜欢洋娃娃就玩这个吧,它是最新款,功能更强大,对了,不知道姐姐你会不会拼,这是我拼好了的,万一你把它拆了装不回去怎么办,我把说明书也给你吧!”
说完男孩就哒哒哒地跑去了外面,没一会儿就手里捏着一小本白色纸张又哒哒哒跑了进来,将小本子放在了飞机旁。
母亲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他仰着头笑的开心,一副求夸奖的表情,然后又立马转为了忧愁。
“妈妈,你说姐姐会开心吗?”
他今年已经十岁,但因自小受宠一直是一副没长大的孩童心性,我总觉得他幼稚而且幸运。幸运什么呢,因为他没经历过渣父的毒打,哦错了,他是男孩,不会被打的。
我和弟弟之间有十二岁的年龄差,宛如天堑,我们永远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他觉得我无趣只会读书,我嫌他愚蠢只知玩乐,所以他从不和我亲近,我也从未主动接近示好。还住一起的时候,明明在同一屋檐下却分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他们,一边是我。
然而就是这样的弟弟却说出了那样的话,他和如今的母亲一样,让我感到熟悉又陌生,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看见母亲留着泪,笑着抚摸弟弟的头说,
“会的,姐姐会喜欢的。”
我的心一瞬间像是被洪水猛冲撞击,被撞开了一个口子,随即便是巨大的空虚感,我好像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我很明白,自己对于他们早已没有了亲情这种东西,但他们的言行依然震动了我,那是我不曾见过不曾感受过的,所以现在心情才会这么压抑,无从发泄。
我只是感到难受,非常难受而已。
外婆站在最后面没有吭声,只是为我上了一炷香,她没有表情地看着我的照片,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确切地说,我不知道这一屋子的人在想什么。
我死了之后“良心”发现?
此刻我无法昧着良心说他们在演戏,我了解他们的过去,他们根本演不好。
所以,是真的在难过啊,为了我。
我忍受不了这里的气氛,于是转头跑出了房间。
一路小跑到院里,这儿有一只大金毛趴在草地上晒太阳,我不知道它是否真的看到了我,因为它一下起身冲着我的方向“汪汪汪”地狂吠着。
我没空搭理它,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两手抱膝看着眼前的花草发呆,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世界归于黑暗。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高悬的天花板。视线有点模糊,我擦了擦眼,手背上全是冰凉的液体。
记忆回笼,我想起了自己已到另一个世界。我没有看到天堂或地狱,更没有轮回。
我还活着,好好地活着,以另一种身份,在另一个世界。
我不清楚自己刚刚是做了个梦还是灵魂回到了原先的世界--我死去后的世界,似乎无论哪个我都不太能接受,我唾弃梦到想要亲情的自己,更无法想象变了嘴脸的曾经的亲人那些陌生的话语。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让我重新开始,一个没有你们的开始,你们的世界也不会再有我……
“阿融?”
听见声音,我侧头看去,杏寿郎从位子上站起,左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温热的感觉从他的掌心处源源不断传来,,他的手一直都这么暖,我脑子有些发散地想,这在冬天可不就是个人形暖宝宝嘛。
“嗯,还有点发烧,阿融你感觉怎么样?”杏寿郎的声音依然活力满满,但能听出他特地放低了音量。
感受着额头的热度,我觉得自己似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我……我还好。”一出声我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看来之前哭的太过伤了喉咙,不过我还真没发觉自己发烧了。
“阿融,先吃药再休息吧,蝴蝶给你准备了退烧药。”杏寿郎指着桌上的几颗白色药丸说道。
“好。”
我准备起身,然而四肢无力,身体软绵绵的,怎么都撑不起来。我犹在被窝里挣扎,然后被人抓住两臂膀从后头轻轻托起,来人还贴心的在我背后放了个枕头让我靠着。
“阿融,给!”药丸和水同时放到了我的嘴边,我抬头看他,杏寿郎两手都拿着东西微弯着腰面向我,他眼神澄澈明亮,里头似有一股明火燃烧,充满着生气与活力。
然后我在那簇火光里看到了自己,两眼红肿像灯泡,脸色憔悴带着衰相。
像是被什么激了一下,我忙不迭从杏寿郎手里接过东西,转过头一仰便将药咽了下去。
喉咙火辣辣地有撕扯感,实在是不好受,即便有水作湿滑剂,药丸还是卡在我的喉咙下不去,异物堵塞感以及药逐渐融化的苦味让我有些反胃,为了不吐出来,我不得不更大口地咽水,然后便呛着了。
“咳……咳咳”水涌上了鼻腔,难受的感觉更甚,我咳得撕心裂肺,眼角湿润。这期间我能感觉到背后一直有一只手在帮我顺气,还好,咳意很快就下去了,我如释重负般往后一趟瘫在那里,我已经没力气去回想自己的狼狈样,我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就这样不动地躺着。然而我旁边有个喜欢乐于助人的杏寿郎。
“阿融你没事吧?”
我稍睁开一条眼缝回望,有气无力地回应:“你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没什么力气,躺着休息会儿就好了。”
“好。”杏寿郎回了一声便没说话了,我闭上眼养神,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我又睁眼,果然,杏寿郎没有离开,而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我。
“杏寿郎,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没关系,你问吧!”
我想着无非是让我少担心无一郎的事儿,毕竟一入鬼杀队,特别是最前线战斗的柱,生死难料,太过担心只会让我陷入更痛苦的情绪当中,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忍她们一定会担心我的精神问题。
“……那个,阿融,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走去哪里?”是要带我去哪里出任务吗?
“哪里都行,我带你去。”
“杏寿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虽然平日总是给人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但杏寿郎如今才十六岁,在我原先的世界也才是上高中的年级,多多少少偶尔还是会有大孩子的感觉。就像现在他略有些窘迫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他有话却憋着不说显得难受的样子,很新奇,也,很可爱。
对视了半天后,杏寿郎败下阵来,他挠了挠头,声音略显低沉地说,
“忍说你会发低烧主要是因为情绪的关系,是我没照顾好你,明明是我把你带回来的却将你丢在了蝶屋,没有过问过你的心情,也没问过你一句好不好,是我太自私了……”
“不是这样的!”我忙不迭打断了杏寿郎的话,他的话明明那么温柔,却如刀般撕扯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杏寿郎总是那么温柔呢?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却又把错归咎于他自己的身上。
他哪有什么错。
我再次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惭愧,鬼杀队的大家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最好的,最“向上”的人,无论有多痛苦,经历过多少悲伤,他们总是能很快擦掉眼泪继续前进。只有我,还停留在过去,却以为自己已经走出阴霾迎来了新生。
眼睛已经干涸流不出眼泪,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哭了。上辈子二十二岁的人生已经结束,如今我是十六岁的阿融,不管我昏迷后所看到的景象是梦还是魂归故里,再去纠结那些已断开联系的人已经没有意义。
我发现我还是没有那么想活,但是也没那么想死了。我决定在真正离开的那个时刻到来前,努力,再努力一些去感受世间的各种美好,哪怕是为了担忧我的杏寿郎和忍我也得坚持下去。所以,再多看看世界吧,想开一些,想少一些。
我没有答应杏寿郎所说的要带我出去走走的话,一来我已调整好心情,二来这纯粹浪费柱的战力,这世界还有许多人需要杏寿郎的拯救,他们的处境更为危险危急。
后来忍过来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替我检查了身体后埋在我的怀里半天没动,我也没说话,这次换成我轻抚她的背脊。
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某红,我望过去,发现是一片枫叶从半敞开的窗户缝里溜了进来,它静静躺在木桌上,与旁边用来记录伤员病情的白色纸张形成鲜明对比。
我突然发现,枫叶红,好像没有那么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