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番外时旅
刺耳的叫声,耀眼的火光,沈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沈家大院正在化作焦土。沈越想冲出去和那些歹徒拼命,宅子里还有他爱的字画和金石玉器,但他出现在歹徒面前时他就如同砧板上的豆腐,沈越明白这一点。
两个月前,在码头上游荡的外国好友杜克邀请他去京城做生意,身为沈家长子,这一趟没有拒绝的理由。沈越也就欣然答应了,从广东到京城,沈越也计划好了怎么去游览山河,品鉴美食。
年仅二十,沈越已经考中了举人,天资聪慧,仕途可谓坦荡。沈越却并不想走这条路,读过的圣贤之书他并不想用来求取功名,看到曾经的友人向小辈弯腰时,他觉得这既可伶又可笑。相对于儒生,儒商一词更能打动他。一辈子舞墨亦或是一辈子把马都缺了些东西,能像陶朱公一样才叫诗意。继承家业从摸上算盘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人们说的啃老本。
江南的温情,北方的粗犷,孔方的世俗从中出现而自己可以在其中游刃有余,沈越觉得这才是自己寻找的理想的生活,这正是所谓的大隐于市。
荣归故里,战功满身或者金玉铺路,北上一行沈越充分发挥了商人之子的优势,长长的马队沈越和杜克走在最后,沈越红光满面,杜克从行李中抽出一支烟斗叼在嘴里,打火点燃后,看向了马队前方,杜克摸出怀表瞅了眼,说‘越,马上就进城了,刚刚我看见路边的柿子树上结满了柿子,愿意和我去摘两个尝尝吗。’
‘到城里再打些酒吃不行吗,’沈越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秋天的酒哪有柿子甜,你再不去我就不等了。’
‘行,这就去,’沈越朝马队一挥手‘离城门还有不到一里,各位先回沈家放下东西,我随后就到,代我向我父亲请安。’
杜克带沈越反向走了两百米,确实有两棵老柿子树,但鲜艳的几个柿子都在树梢高高挂着,沈越无语‘看来跟我们俩想法一样的路人有不少呢。’
杜克撸起了袖子,说‘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偷偷溜进叔叔家的果园偷摘果子,爬个树没什么难的,来,来搭把手。’
沈越支撑着杜克,杜克费力地折下了一大块树枝上面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还极不像样。沈越看向杜克,后者的脸拧成了一个苦瓜,沈越自己爬上了最矮的一个树枝,回头看杜克,却看到城里的火舌早已经舔舐着天空。
沈越一把撇开手里的柿子树树枝,飞也似地冲向马匹。杜克看着沈越的背影,慢慢掏出自己的怀表,怀表上面只有一根指针不规则地摆动着。
‘比预想的早了太多了。’杜克将表放进口袋又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杀死了自己的马,提起马背上两个厚实的皮箱后以诡异的速度飞奔回到了沈家大院。原本富丽堂皇的园林已经变成了焦土,门前躺满了沈家人的尸首。杜克撕开沈越父亲沈明峰的棉衣,从软塌塌的棉花中抽出了一本血红色的书,杜克小心地把书收进箱子,身形一闪躲进了街角的阴影里。
沈越火急火燎地到了城门,城门的士兵和围栏不知所踪,漆黑的门洞连着护城河都变成了血泊。十里春风一夜之间被踩进了泥土,街上的人正在逃命对疾驰的沈越投来异样的眼光,沈越没时间停下询问,因为家的方向同样是火光冲天。
刚拐进胡同,沈越就被杜克一把揽下了马,两人藏在了一斜坡的污泥里,沈越瞬间怒发冲冠,一拳打在杜克后背,‘你发了瘟吗。’
‘趴着。’杜克说的并不用力,沈越却再没有力气跟他争吵,‘下手的不是普通的山贼,这架势十有八九是官兵。’
叛乱。沈越脑子嗡的一声,北上一程也看到了不少人间疾苦,但这王朝怎么会到了这一地步。沈越来不及多想,看向沈家,自己却像被冻住了一样。
门前,沈家主子跟仆人们身首分离整齐地躺在地上,一具尸体一条血河,沈家的血汇成了一条江,吞没了沈越的理智。沈越想起身,被杜克一把按倒在地上,门里还有火光在闪烁。
‘那群人还没有走,你出去的结果只能是地上多一具尸体。沈越,忍着,至少你还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是我的家,我不去那我不是忘本了吗。’
‘如果你出去了,沈家才是失去了根本。出来前你父亲让我照顾你,如今这却是他老人家的遗愿,你不能送死。’
沈越一把扯住杜克的衣领,恶狠狠地看着他,泪水瞬间充斥了沈越的眼眶,杜克说的对。他松开杜克瘫坐在烂泥里,听着喊声和火鸣声逐渐远去,泪水和痛几乎毁了他的眼睛,沈家大宅随着天亮化为了乌有。
沈越起身看着原本的家园,颤颤巍巍地走进废墟,沈越用力地握着沈家大宅留下来的焦炭,在一块块可触碰的黑暗中,沈越感受不到一点温度,这是他的家但这里又不再是他的家,沈家,连同整个城都变成了焦炭。沈越捂着脸哭,把头靠近了地面,无声的嘶吼噎地他喘不上气。
杜克起身,看着沈家的废墟,眼里泛起一阵悲戚。
沈越把手指深深插进焦土,手再抬起,指甲却留在了里面。
‘克,要是我能早回来一天,哪怕一个时辰,沈家或许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可,我恨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贼兵要毁灭这座城,’沈越大吼着‘我想再来一次,哪怕用全部来交换也值得。’
‘杜克,你的家乡有我所没见过的秘术,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看在朋友的份上,交给我,求求你了。’沈越一双泪眼紧盯着杜克。
杜克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他摸着怀表,小心的思忖着。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都可以重来,但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朋友,让你周而复始的经历痛苦,我没有勇气带你这么做。如果你真的改变了你眼前的事实,而我将必须抹去它。杜克想。
沈越仍然在不停地哀求与咒骂,杜克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由悲伤同情逐渐变得平静而充满希望
等沈越逐渐平息,一件布衣放在了他面前,上面还有一块崭新的怀表。
沈越抬头撞进杜克的眼里,在无边的冰冷里沈越感受到了些许异样的温暖。
‘换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