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解铃
虞伽没给他答案,因为那晚她喝到酩酊大醉,人是被姜则厌抱回去的,没回她那破小的出租公寓,回的是上岛郡亭。
她每次喝多了就跟摊烂泥似的,连自主能力都丧失了,姜则厌把人从车里抱出来,又从电梯一路抱回卧室的床上,她斜着脑袋,两条胳膊紧紧地勾着姜则厌的脖子,微微泛红的脸颊贴在他胸膛口,挺不老实的,总喜欢蹭来蹭去。
姜则厌进卧室后拉上窗帘,抱着人睡下,虞伽那会儿是真喝懵了,也不管自己身处何地,提着被子就往身上盖,长发半遮住面容,姜则厌那晚耐心特别好,替她把挡额的发全部拨到枕头边,想让她睡得舒服些。
他那时候没什么情/欲,一来是了解虞伽的脾气,清楚今晚他一旦做了什么过分的事,等虞伽醒来之后肯定会大发脾气,二来是不想在她酒醉后乘人之危,想等她清醒之后在情投意合下有所互动,所以,就真的什么都没做,就真的死等着从她嘴里讲出一句愿意和好的话。
于是,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了她近半分钟,随后,将她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转身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虞伽在床上翻了个身,姜则厌的头发被擦到半干,浴巾就那么挂在脖子上,发梢还在滴水,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他去冰箱里拿了罐冰可乐坐到床边的沙发上。
可乐喝了一半,虞伽醒了,嘴里迷迷糊糊地念着不舒服。
姜则厌放下可乐后上去看她状况,问她哪里不舒服,偏偏身子刚靠近,就被虞伽一把抱住手臂,她的双眼紧闭着,出了汗,漏下来的发丝黏在额头和脸颊上,耳根泛着红,看起来特别乖,特别让他有非分之想。
姜则厌有那么两三秒没动,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他坐到床边,指腹抚过她额头,说:“你喝多了没?”
“嗯。”又是含含糊糊的一声回答。
“明天醒来还记事么?”
“嗯。”
“我要真对你做了什么,会怪我么?”
“嗯。”
问什么都回答一个“嗯”字,姜则厌瞬间没脾气了,原本被勾起的欲也被瞬间聚拢的理智湮没了几分,他说你睡吧,虞伽说你别走,姜则厌点点头,说不走,然后,嘴唇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贴了上去。
万籁俱寂的卧室里,两人嘴唇紧贴着,他的手指顺进她的发丝里,掌心覆在她脸颊上,跟她接吻,亲密地吻,两人的气息很近,混着颓靡的烟酒味,夹杂着他身上驱散不了的热气,像猝了毒,成了瘾,偷食禁忌的果,或轻或重,或短促或缠绵地吻着,怎么也亲不够。
那夜,他们接了很长时间的吻。
但逾越的事情一件也没做。
……
那一觉,虞伽睡得怎么也醒不过来,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睡得那么踏实了,连梦都没做一个,只是,隔天醒来的时候头很痛。
疼得快炸了。
恍恍惚惚中,摸到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下午四点一刻,再朝屏幕的右上角瞥一眼,手机电量显示满格。
她吓了一跳,这一觉的时长太出乎意料了,简直跟昏死过去了一样,中间发生过什么她一无所知,缓了半分多钟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姜则厌的床上,才捶着头疼欲裂的脑仁走出卧室。
那时候,记忆开始慢慢复苏,才回想起这个点姜则厌应该在赶往机场的路上。
这么捋着思绪,人也慢慢踱到了客厅,视线不经意地瞥了眼,看见茶几上放了个店名很眼熟的打包袋,呼吸停顿了下,身子也随着脑电波的反射而蹲下去,利索地拆塑料袋,随后,真就在袋子里看到一份被打包回来的蟹粉面。
面和蟹粉是分开装的,凉透了,应该是中午打包的,她那会儿还没睡醒。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知道这面是姜则厌特意打包回来的,又回想起昨天她被姜则厌哄上车之后一路都在抱怨自己没吃够,哪知道,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就连坐飞机前还不忘特意给她打包一份回来。
外头天色灰蒙,起了雾,手机被她握在手中,喉口泛酸,胸腔里有一股“很想去找他”的冲动在兴风作浪,血液里的酒精完全褪去,脑内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她不想再错过姜则厌了。
三秒后,虞伽坐在被灰暗笼罩的落地玻璃窗前,定了辆去国际机场的网约车。
所幸下雨了,航班因天气原因统统延误,虞伽赶到航站楼的那会儿还不到六点,她站在机场的中央,透过人影憧憧的缝隙看到硕大显示屏上实时更新滚动的航班信息情况,眼睛快速地从那清一色的红色延迟信息上略过,半分钟后,终于找到了今晚飞法国的航班状况。
延机一小时。
那时候,终于想起要给他打电话,但他原来的号没在用了,唯一能联系上的方式是微信。
脑内飞快地运作着,回想起五一期间姜则厌给她发过的好友验证她一直拖到现在都没通过,于是,颤抖着手指将手机从外套兜里拿出来,在时隔两周后,终于通过了对方的好友验证。
做完这些后,没有多余的时间供她思考,点开他的微信头像,一通语音拨到姜则厌那边去。
手机被贴在耳边,她站在人流穿梭的航站楼中央,试图从那些擦肩而过的身影里找到姜则厌的,呼吸很急,情绪很躁,语音接通前的机械铃声在耳膜边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从来没觉得时间可以那么慢,心跳可以那么快过。
终于,半分钟后,姜则厌接了语音,没来得及开口,虞伽便抢话:“进关了?”
“起了?”
“我问你进关了没有?”她颤音重复一句。
“还没。”
这时候,姜则厌才察觉到不对劲,与此同时,也听到了从电波那端贯穿耳膜的,跟他当前处境完全一样的航班信息播报。
又问:“你是不是到机场了?”
“是,我来找你了。”
这么一句话撂下后,虞伽垂下手机,眼睛环视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数米之外的检关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往那儿走,肩后的长发随着她加快的步伐而轻微晃动,手机被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心跳如鼓,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口蹦出来。
半分钟后,脚步忽然停顿,她站在长长的过道处,看着坐在检关门口长椅上的姜则厌,他的手里拎着一瓶柠檬气泡水,垂在两膝间,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机,眼睛则一刻不离地落在亮着的手机屏上。
虞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泛酸,而被紧攥在手心里的手机正频繁地震动着。
她知道,那是姜则厌在她措不及防地撂断通话后,急了,正接连不断地给她回拨语音。
狠狠地抽了下鼻子,把那股子酸涩的矫情劲儿压下去,一步一步地朝他走,紧接着,在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处,姜则厌忽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航站楼内喧嚣不断,周遭人流穿梭,头顶灯光昼亮,虞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被脚下反射的光线刺地微眯了眯,眼前的世界仿佛静止了,然后,她的视线终于穿过纷繁的人影间隙跟姜则厌的对上。
两相对视下,姜则厌徐徐站起身子,虞伽那时的情绪已经快绷不住了,但一步也走不动,而姜则厌在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拿上行李袋后,主动将他们之相隔五步的距离走完。
她抬头看着他,眼眶泛红:“你抱抱我。”
姜则厌的随身行李落在地上,一手揽着她腰身,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颈,俯身与她相拥,他的手很凉,还沾着柠檬汽泡水上的雾气,虞伽说你再抱紧一些,姜则厌一言不发地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上一次是去年的这时候,我眼睁睁地在看着你跟夏竹一起进了检关口,却无能为力。”
身子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指尖很凉,声音里透出一丝哽:“我留不住你。”
“是我不好。”他说。
“姜则厌,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走?”
“不会。”
他的呼吸在她耳侧撩拨着,特别清晰:“要是知道你来过,就算跟家里决裂我也不会走。”
够了。
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
那一刻,曾经执着的所有念头都有了最明确的答案,好像什么都悟透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虞伽吸了吸鼻子,说:“我等你回来。”
姜则厌在那时松开她:“给你打包的面吃了没?”
“我回去就吃。”
“凉了,别吃了。”
她摇了摇头,姜则厌看着她,又说:“这阵子你就在上岛住,家里密码换回你生日了,要有什么想吃的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让人给你送。”
“嗯。”
“冰箱里有酸奶和进口水果,专门给你买的。”
“好。”
“车钥匙在主卧的床头柜里,你要想开的话随时拿,但记得油门别踩那么猛,我不放心。”
“你再这样我不让你走了。”虞伽打断他。
姜则厌笑了笑:“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回来。”
“嗯,”虞伽催他,“赶紧滚吧。”
再这么煽情下去的话她怕她受不了。
姜则厌点了下头,低额看了眼手表后,拿起行李袋,单手叉进裤兜里,回:“那我走了。”
“快滚。”
虞伽摆了摆手,又在催他走。
这回,姜则厌什么都没说,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关口走。
虞伽看着他的背影,情绪一下子绷不住了,脑内霎时涌现过去重重,那些受苦的日子,那些午夜梦回后的辗转难眠,那些想他想到崩溃的凌晨时分,然后,在他身子快要被检关口的隔墙遮挡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地喊他名字。
喊完的当下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姜则厌听到了,人还没过安检,转过身看她。
虞伽顺着起伏的呼吸朝他看过去:“如果我现在让你留下来,你还要不要走?”
他没接话,双目对视三秒后,那张被握着的登机牌在他手中撕成两半,两人之间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她看着他,胸腔口的呼吸用力地起伏着。
无需言语,但这就是他给出最深情的回答。
虞伽什么都不想了,理智全被血液中来回冲撞的情绪给占据,她三步上前,一手勾住他脖颈,另一只手拽住他外套领子,姜则厌被她拉得斜过身子,而她一句话也没说,踮起脚尖的同时与他嘴唇紧密相贴,随后一个辗转,跟他身影重叠地在人来人往,广播不断的机场航站楼内旁若无人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