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悟透
陪姜则厌到指定地址的时候，邵鹏正站在一家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前郁闷地抽着烟，身旁还站了个女孩，黑长直发，留着碎刘海，走的是日系风，模样挺稚嫩的，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抱着胸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磨地面。
“我滴神啊，你总算来了。”邵鹏在看到姜则厌的那一秒，就跟见到救世主一样两眼含光。
姜则厌斜了下额：“什么意思？”
“还在二楼谈，局面僵着，我那该死的表弟骨子也硬，死活不肯松口，现在找不到两全的办法，就等你来看看要怎么解决。”邵鹏说。
姜则厌没搭话，只撇过脑袋对虞伽说：“我上去看看，你到咖啡厅等我。”
虞伽看了看他，心想着我还得在这里眼巴巴地等着么，但还没来得及表达所思所想，那女孩便早她一步开口：“跟楼上那两人强调一下，我一个都不跟。”
“小祖宗，这时候就别再搅浑水了，还嫌麻烦不够大么？”邵鹏抢话。
“就你觉得烦，我不烦？”她秒接。
“你牛你牛。”邵鹏甘拜下风地摆了摆手。
那女孩冷冷清清地瞥了眼邵鹏，没说话，随后，眼睛又朝姜则厌的身上挪，不咸不淡地多停留了三四秒后才收回。
旁观者清，虞伽在边上看得一清二楚，她那短短数秒的眼神里头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姜则厌这边倒是没什么反应，视线跟她交错不过两秒，就推门朝二楼走，邵鹏见况，急吼吼地把烟头丢地上踩灭后，跟着上去了。
他们俩刚走，那女孩就像彻底放松了状态那般，从包里掏出一盒细支的女士烟来，叼一根进嘴里，紧接着，又特别懂事地把烟盒递向虞伽：“姐姐，你抽吗？”
虞伽不抽她那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不用。”
那女孩怂了怂肩，又从包里拿了个塑料打火机出来，拇指指腹娴熟地擦了两下齿轮，但没打出火来，又转头问虞伽：“能借我个火吗，打火机没油了。”
虞伽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知自己会抽烟的，但又懒得问，从兜里摸了个打火机给她，那女孩还算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接过火机，烟雾很就漫了上来。
“我看过你的杂志，觉得跟你挺合眼缘，也挺喜欢你，就去查了下你的资料，”女孩呼着烟雾说，“所以对你多少有点了解，别介意啊。”
没怎么见她笑过，挺酷的，但长得是真漂亮，难怪那两个小屁孩会抢成那样。
“你要不要喝咖啡？”虞伽问她。
“等抽完这根我跟你一起进去。”
这小孩真是特别有性格，虞伽还挺喜欢她那不屑一顾的样儿，忽然就来了点探究别人私事的兴趣，朝楼梯口的方向斜了斜脑袋，问：“楼上那两个，你喜欢谁？”
女孩没看她，低垂着眼睫，视线落在烟头上，慢吞吞地弹了弹烟灰：“一个也不喜欢，谁带我吃饭，我就跟谁玩。”
虞伽没说话，那女孩又说：“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咖啡店刚好有人出来，应该是附近就读的大学生，下意识朝她们这儿多瞥了两眼，虞伽捋了捋头发，那女孩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就是姜则厌吧？”
“你对他有兴趣？”虞伽反问了这么句。
“不是我，”她说，“我们班有个女孩特别迷他，跟你男朋友住一个小区，经常看到他晚上出来遛狗，所以，他就莫名其妙地在我们学校火了。”
虞伽点了点头，脑子想到的全是姜则厌这货简直太会祸害年轻姑娘了，明知道他长了那么一张混蛋脸，但实在没想到他连高中生也不“放过”，太不省心了。
后来，两人进咖啡厅坐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怎么聊天，各刷各的手机，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姜则厌总算下来了，东西聊妥了，邵鹏在他身后冲虞伽比了个“牛逼”的手势。
“那我走了。”那女孩见事情解决了，背上包包就走了。
虞伽撇头看她单薄背影的时候，邵鹏嚷着说要请客吃晚饭，还要把祁耀简笑他们都叫上，去吃海鲜夜排挡。
从这儿开到他们常聚的那家海鲜夜排挡至少要四十分钟，还得过个隧道，再加上下班高峰，应该会挺堵的，邵鹏自己开了车来，跟他们道别后，就走了，那时，虞伽忽然来了兴致说她来开车，姜则厌笑了笑，二话不说地把车钥匙抛给她。
虞伽拉门上驾驶座，调整后视镜的时候，姜则厌坐进了副驾驶。
她没看他，随口问：“都摆平了？”
“摆平了。”
调完后视镜，指尖勾过安全带摁进卡扣，最后别过头看他一眼：“怎么办到的？”
“没什么能难倒我的。”
这么一句撂下后，虞伽挺想翻他白眼，想他怎么那么欠，偏偏姜则厌漫不经心地扣着安全带，补充一句：“除了你。”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城市的光亮起，街道上车流涌进，鸣笛不断，虞伽发动引擎，超跑低沉的咆哮霎时涌入耳膜，姜则厌的手肘搭在车窗全开的窗沿上，街灯贯穿车内落下半明半暗的光影，而他在笑，勾着唇角，撩的要命。
这画面让她想起了一小时前的谈话内容，故意嘲他：“你多牛啊姜则厌，连高中粉都有。”
姜则厌虽然不知道她说这话背后的故事，但奈何他脑子灵光啊，两句话就能参透她话里的含义，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三个字。
“没你牛。”
这话有多层含义，虞伽不笨，听懂了。
但她没搭腔，赌气似的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姜则厌当下就拉紧侧边的扶手：“魂魄儿出窍了。”
……
他们抵达海鲜夜排挡的时候那帮人全没到。
姜则厌惊魂未定，虞伽开车一直以来都很猛，带情绪之后就更加难以自控了，近一小时的路线，她仅用了四十分钟就飙到了，姜则厌被一路的推背感搞得都快吐了，一直强忍着，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杯冰柠茶。
他那会儿是有脾气的，背靠着塑料椅，一句话也不说，灌了几口冰柠茶，又含了块冰块进嘴里后才觉得稍微舒服些。
虞伽坐他边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菜单，姜则厌抬着腿，手肘抵着扶手在发消息，问群里那几人要吃什么，他这边先点上。
丁舒冉在微信里推荐菜式，姜则厌看着，嘴上也跟着报了出来：“这边的皮皮虾不错，海螺也可以。”
“不吃。”虞伽头也不抬地回。
“芝士烤大虾是招牌。”
“没胃口。”
“粉丝扇贝，蒜蓉火腿生蚝？”
反正报什么菜名，她都否认。
姜则厌没再说话，抬手招来个服务员，把刚才报的菜名全都点了一遍，虞伽立即撇过脑袋斜了他一眼，他不做反应，在笑，懒洋洋地垂着眼皮继续翻菜单，小哥就站在边上拿纸记着。
又加了两个凉菜后，才算点完。
虞伽一言不发地合上菜单，又“啪”的一声拍桌上，烦躁地从包里掏了根烟出来放进嘴里，刚要打火，那根烟就被姜则厌不紧不慢地抽走，扔桌上，随后，他又从盛满糖果的玻璃碗里拿了一颗出来。
剥完糖纸后，递给她：“少抽烟。”
虞伽没接，想抬手重新去够那根烟，结果姜则厌一声不吭地把糖喂进自己嘴里，紧接着，把她的椅子往他那儿拉，虞伽差点失衡，偏偏姜则厌在那时一把扶着她后颈，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斜着脑袋贴上她嘴唇，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嘴里的橘子味糖果措不及防地喂给她。
酸甜，带着他嘴里化了一半的冰块，凉得她脑子瞬间精神，头发丝儿都要炸了。
姜则厌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三四秒，嘴唇就已经离开她的，身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虞伽拿腿踹他，他不动声色地一把握住她小腿，虞伽气不过，又抬眼瞪他，姜则厌也回看她一眼，偏偏还若无其事地将她小腿轻轻置放在膝盖上，摁着没让她挣扎。
像是故意治她，也在报复她先前不顾他死活，一路狂飙过来所积攒下来的不爽。
身后传来了动静，邵鹏晚他们十分钟到达，一上来就咋咋唬唬地说你们谁开的车，怎么开那么猛，他刚发动车子就看到他们的车子“嗖”一下从身侧呼啸而过，等他打着方向盘准备上路的时候，他们的车子早已不见踪影。
姜则厌分了下神，撇过脑袋朝邵鹏那儿挪去注意力，虞伽借着这个空档收回小腿，交叠着，三秒后探身勾过桌面上的烟灰缸，把嘴里的糖给吐了。
“伽，你现在看着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姜则厌冷不丁地在她耳边撂一句。
“死开。”她小声骂。
邵鹏没察觉到什么，问姜则厌点了些什么，他懒得说话，朝桌上夹着的单子斜了斜额，要他自己看，邵鹏看完后，又抬手招来个服务员加了点菜。
这个季节晚上坐室外很舒服，不冷不热的，风拂面而过，带着一丝惬意和舒爽，丁舒冉祁耀他们很快就来了，简笑带着他那混血儿男友最后到，两人腻歪死了，十指紧扣着，一分一秒都不肯放。
挺感慨的，他们中间最不像会陷入热恋的人，偏偏比谁爱得都要热火朝天。
菜上的差不多了，酒也端上来了，一桌人分成好几波在聊天，虞伽右侧坐着姜则厌，左边挨着丁舒冉，小口地喝着啤酒，在听她讲近日的八卦，同时，也被她一通兴师问罪，怪他跟老姜和好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她。
虞伽只回四个字：没和好呢。
丁舒冉当时在抽烟，被烟雾呛了口，眼睛也瞪圆了些，正要说开什么玩笑，结果不知道谁加点了一份水煮鱼，从虞伽那儿上的菜，她没注意到，恰好要侧身去拿啤酒，而丁舒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尖叫一声让她小心。
可来不及了，她的手臂已经撞上服务员上菜的手，那小姑娘也惊了下，手臂晃了晃，就在滚烫的辣汤即将翻腾出来的那一秒，姜则厌反应很快地用自己的手臂挡了挡，于是，辣汤来势汹汹地朝着他的小臂浇，虞伽的手背也被溅到了些辣油。
他纹身的小臂上立刻红了一大片，在座的人统统倒吸一口凉气，端菜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只好一个劲儿地说着抱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姜则厌没发脾气，只说：“没事。”
他甩了甩手，说去卫生间冲一下，然后拍了拍虞伽的肩膀，让她一块儿去。
虞伽跟着他进了店，看姜则厌一声不吭地走在她前头，是有脾气的，但脾气不是对她发的，是因为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她也不说话，等姜则厌推门进盥洗室的那一下，才听他别过头说：“你冲完水后直接回去吃饭，不用等我。”
然后，盥洗室的门隔绝了他的身子，也将那股冲天的辣油味儿一并阻隔。
虞伽进盥洗室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手背，只溅了几滴辣油都觉得滚烫，不知道姜则厌会疼成什么样儿，但他能忍，表现出的来的状态也挺若无其事的，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光线穿透镜子打在身上，那一刻，原本死咬在心口的怨气忽然有了三四秒的松动。
一直以来，她总以为姜则厌早已习惯了那种“以他为中心地带”的自傲感，他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只在乎他自己的想法，但现在，好像什么都错了，就在刚才，在那瞬息万变的紧急状况下，在他的主观意识里，他没有顾及自己，反而把她摆在了第一位，到头来，才幡然醒悟，原来她才是那个被“自以为是蒙蔽了内心，忽略了他所有付出”的人。
愧疚感霎时袭上心头，令她难以喘息，只好拿凉水用力搓着手背，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十分钟后。
虞伽回到室外，姜则厌还没回来，服务员给他们挪了桌换了位，气氛又回到了先前的热闹里，丁舒冉问她没事吧？
虞伽心不在焉地回没事，随后，灌了两口啤酒。
“没烫伤就好，女孩子最怕留疤了。”丁舒冉抚了抚她手臂安慰。
她想说遭殃的是姜则厌，要不是他替自己挡了那一下，这条胳膊也算废了，但话还没来得及脱出口，姜则厌就推门出来了，他的手指间夹着烟，垂在腿侧，手臂上还留着被灼烫后的红，像在焚烧那片纹身的图案，触目惊心，看的她浑身血液倒流。
姜则厌没什么反应地坐回她身边，在抽烟，也在继续跟邵鹏聊着天。
丁舒冉仍在耳边呱噪，但虞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直到她说要去趟卫生间，虞伽才终于松了口气，别过脑袋，偏偏那时，姜则厌也朝她这边看来。
于是，两人的视线隔着徐徐吹来的夜风，隔着从他右手边飘来的烟雾，隔着周遭喧闹的谈笑声，结结实实地对上。
“疼不疼？”她皱了下眉。
“不会。”
冒着烟雾的右手垂在扶手上，左手从桌底下慢慢握住她的手，然后，与她十指紧扣着。
虞伽呼吸一顿。
“用这换一次跟你重新开始的机会，行不行？”
姜则厌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