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分寸感
狗似主人相这话一点也没错,hachi那只狗精跟他主人简直如出一辙,像是听懂了姜则厌的话,知道要挨揍了,叼上拖鞋一溜烟儿地跑了,还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偏不把拖鞋还给姜则厌,他当时只穿了单只拖鞋,另一只脚光着,单手插着兜,从楼梯上徐徐走下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姜烟阮问他。
“怎么老赶我走?”
“出去留学是你自己做的决定,现在没事就往回跑,我最近忙,没时间好好盘问你到底是要怎样,”姜烟阮拿手指点了点他,警告,“但你最好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没说不回去。”
“不管你怎么想,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在拿到毕业证书前最好别有其它歪心思,要真有,我也一个都不同意。”
姜则厌应付似的点了下头,姜烟阮又说:“纵容你这事从今天起不会被允许,夏家那边你闯下的祸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以后也是,别指望我再帮你收拾烂摊子。”
“不管用什么方式?”姜则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姜烟阮看着他。
他又补充一句:“毕业证书,随便用什么方式搞到都可以?”
他既然能说出这话,就说明脑子里已经动过不止一个歪脑筋,打小算盘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也总能用各种小聪明杀姜烟阮个措不及防。
“你是不是想试试银行卡被冻结,没钱花的滋味?”
姜烟阮的必杀技就是掌控了姜则厌的经济大权,这也说明了她在姜则厌那边讲话多少还有些分量,因为一早就清楚他儿子不是盏省油的灯,知道他鬼点子特别多,所以必须将他那些还未形成的歪脑筋全部扼杀在摇篮中。
姜则厌走到茶几边,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出来闲闲地抛了两下:“我定了明天的机票走。”
“怎么是明天?”姜烟阮犹疑。
“下午去提车。”他秒回。
姜烟阮又问:“不是让老金去提?”
虞伽差点忘了,上周姜则厌为了捞她所以把他那辆宝贝车子给拱手相让了,心疼归心疼,但有钱公子哥果然买车就跟买白菜一样垂手可得,也不知道这回又败了辆什么顶级豪车回来。
“我改变主意了,想自己去提。”
这么撂下一句后,苏阿姨恰好把他衣服从楼上送下来,先前被hachi叼走的拖鞋也被拿回来了,姜则厌放下手里的苹果,接过t恤套头上。
“行,我再信你一回,明天你要还不走,就算架也得给你架上飞机。”姜烟阮又朝他指一记。
“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姜则厌偏不正面回答,置若罔闻地重新拿起苹果咬了口,腮帮子徐徐挪动着朝虞伽那儿斜了斜额,将话题转移的同时还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是要让姜烟阮好好坦白她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把谁带回家还需要过问你?”
“你把我的人带回来,我是不是得过问一下?”他不紧不慢地接一句。
虞伽没反驳,瞪他一眼,眼神里全是戏,一副“你怎么那么不要脸”的表情,而姜则厌别过头看她的眼神里却是“你拿我没办法”的短促回应。
贱的要死。
“你好好讲话,别一口一个你的人,男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以及行为负责,”姜烟阮提醒他,“你能负责么?”
“我不是随便说说,但让不让负责,要看她。”
眼睛又朝虞伽那儿瞅了一眼,意思就变得更明显了,局面扭转,霎时间将她被动者的身份转变为拥有最终决策权的主动方,挺会搞事的,就这么可怜兮兮地装上了。
“夫人小少爷,可以开饭了。”
这时候,苏阿姨很合时宜地将烹饪好的法餐从厨房端出来,笑眯眯地打断眼下这场精彩绝伦的唇舌大战。
“嘴太欠,不理他。”姜烟阮撂下这么一句后,拍了拍虞伽的手臂示意她到副厅用餐。
……
到底是名厨,一桌子高级食材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前菜是扇贝佐三文鱼卵,主菜有鹅肝酱配炭烤m9和牛,油封鸭胸肉,以及香煎银鳕鱼,汤是奶油龙虾汤,还有精美的饭后甜品,看得虞伽食欲大振。
姜烟阮替她抽了张椅子:“伽伽坐我边上。”
虞伽乖巧落座,姜烟阮又在她边上抽了张椅子坐下,身上穿的仍是先前同虞伽交换过但还没来得及换回来的衣服,是一套短裤配小毛衣,特别辣,偏偏穿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有种年轻活力的时髦感。
姜则厌没坐主位,抽了张椅子跟虞伽面对面坐着,眼睛没朝她这边看,然后,在姜烟阮还没来得及动餐具前,一言不发地拿起西餐刀和叉子准备切牛排。
结果还没碰上食材,就被姜烟阮用手打了个下手背:“客人还没动,你急什么?”
或许是平日里一贯森严的家教,才会教育出那样一个懂人情,知世故,有分寸,有教养的姜则厌,即便有一身的优越感,但也没有因此而变得过于自负和离经叛道,也从没给过任何人难堪,认识那么久以来,圈子里没有半点关于他的负面点评,相反的,“讲道理”,“高情商”,“洁身自好”,这些高评价的标签倒是一刻也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这也正是虞伽欣赏他的点。
姜则厌被抽了那么一下后,没什么反应,仍低着额,不受干扰地用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说:“半生的?”
“是的小少爷,按照夫人的口味做的。”苏阿姨回。
姜则厌朝虞伽那儿短促地斜了下额:“她那份也是?”
“都是一样的。”
“她吃不了这么生的。”姜则厌秒接。
这个“她”指的是谁,姜烟阮怎么会不懂,三秒后,别过头看虞伽:“怪我,刚才没多问一句,要不先吃点别的吧,我吩咐厨房重新做一份。”
“没事阿姨,我口味变了,现在可以吃半生的。”虞伽说。
话落的当下,姜则厌正在看她,偏偏虞伽也抬头,于是,两人的视线就这么隔着半张桌子的距离结结实实地对上。
并非故意要呛他,跟他作对,只是她这一年以来的口味确实稍有变化,以前不爱吃的如今也慢慢学着尝试接受,从前牛排不吃半生只吃mediumtowelldone是事实,但现在却偏爱这一口,所以,人会变,这世上更不存在一尘不变的道理。
“你要吃不惯就跟我讲,我们家很明主,千万不要拘着谨着,舒服自在最重要。”
姜烟阮是个活得特别明白的人,也十分懂得给小辈留面子,虞伽点头说谢谢,对面坐着的姜则厌倒一句话也不说,带了点不知道跟谁较劲的小脾气,一声不吭地将手边高脚杯里的红酒一口干了。
吃过饭后,姜烟阮说要带虞伽到二楼把衣服给换回来,姜则厌往她们那儿瞅了一眼:“你别跟她说别的。”
提醒姜烟阮别乱讲话的意思,她多聪明一个人,怎么会听不懂儿子在内涵她,但偏不搭理,只说:“你去把冰箱里的水果切了。”
“刚吃完饭还能吃得下水果?”姜则厌嘴欠地回。
姜烟阮斜他一眼:“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
本来想跟着的,但被姜烟阮给拦住了,他当时特别不服气,又没辙,最后只好跟虞伽说:“她要说什么你不乐意听的就别听,她那是要治我。”
姜烟阮让他别废话了赶紧去弄水果,然后就带着虞伽到二楼主卧换衣服,她那卧室真特别大,比虞伽租下的一整间公寓还要大,姜烟阮先进的衣帽间,五分钟后,换了身dior最新款套裙出来。
“到你了。”
闻言,虞伽进衣帽间,等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姜烟阮正坐在卧室玻璃窗前的双人沙发上翻杂志,听到她那边开门的动静后,慢条斯理地将杂志合上,随后,拍了拍腿边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
“你身材很好,穿什么都好看,有时间陪我去逛街。”姜烟阮把杂志搁回茶几上。
“好。”
虞伽应着,走到她身旁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虞伽那时的心跳莫名加速,看着眼前这个风靡80年代华语影坛的巨星,而她,偏又是姜则厌的母亲,知道对方是有话要讲,又怕她等下讲的内容会让人难堪,于是,呼吸变得潮热,指甲用力地抠着手心。
姜烟阮的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叠着腿,手指扶额地斜过身子看她:“放松点,我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天。”
“好。”虞伽应。
“那家伙跟你提过他小时候的事情没?”
虞伽摇了摇头,姜烟阮的视线缓缓地转移到别处,开始回忆往事:“姜则厌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尤其是在他小的时候,经常生病,特别难养。”
“什么病?”虞伽插一嘴。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就小感冒之类的,三日两头就得往医院跑,但他又特别有脾气,死活不肯去医院,也就他哥能劝得动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姜烟阮反手从背后的窗沿上取下个相框递给虞伽。
她接过来,看着相片上面那两个孩童般年龄的小男孩,一前一后地驾着小型赛车,拍摄地点应该就在铂筠华府,那时,虞伽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靠后头的那个小男孩正是姜则厌,真是从小帅到大,头发还带点天生卷,正歪着脑袋痞里痞气地对着镜头笑,特可爱。
“他从小跟他哥关系好,就爱黏他哥,”姜烟阮瞥一眼照片里年少的姜则厌,笑了笑,“但这两年连他哥的话也不怎么爱听,更别说我跟他爸了。”
虞伽不说话,目不斜视地盯着相片里只有十来岁的姜则厌,特别想魂穿进去狠狠掐一把他粉嘟嘟的小脸蛋,告诉他长大后少混蛋,少欺负人。
“但我看得出,他听你的话。”姜烟阮终于抬起头看向虞伽。
“你高估我了阿姨。”
“不是我高估你,是你低估了你自己。”
虞伽没接话,姜烟阮继续往下说:“这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不太能听进别人给的意见,从小散漫惯了,这次跟夏家的婚约说解就解,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顿了顿,又说:“本来我是不同意的,毕竟跟夏家联姻不是什么玩笑事儿,先前答应婚约的时候他说他深思熟虑过了,这回解约又说是铁了心……但我这当妈的很清楚,只要他不想的事,我勉强不了。”
脑内形成了一种新的意识,电影情节中的对话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虞伽反应很快地接了这么一句:“你想让我去劝他?”
姜烟阮没说话,脸上表情一顿,五秒后,转变为一种“这很有意思”的表情,开口:“你说说看。”
嗓子口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样,胸口也堵得慌,虞伽捋了下头发,说:“让我劝他跟夏家继续婚约的事。”
姜烟阮稍微挑了下眉:“你愿意?”
虞伽不答,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令她霎时陷入一种两难的境界中,想说不愿意,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说这话的资格,照眼下她跟姜则厌的关系和处境来看,她没有说不的权利,可又不想做违背心意的事。
这么思量着,姜烟阮忽然笑了起来,虞伽反应两秒后,别过头去看她。
“伽伽你实在太可爱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同意。”
虞伽没搭话,姜烟阮又笑着摇了摇头:“我挺欣赏你的虞伽,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既然姜则厌一门心思地认定你,我为什么还要棒打鸳鸯?更何况,我看得出……”
“你能让他幸福。”
……
……
聊完天后,姜烟阮把他们两安排到了三楼的家庭影院里,放的还是她年轻时候的获奖电影,说要怀旧,结果影片刚开头,姜烟阮就被一通电话喊了出去,离开前只交代一句让他们不用等她,继续看电影就行。
虞伽一开始还挺担心,但姜则厌却表现出一副“无事发生”的从容感,那时,紧张感才慢慢退散,看来平时这样的情况常发生,所以他才会习以为常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电影荧幕上的光亮着,打在两人的身上,脸上光影交错,姜则厌的心思不在电影上,这电影他被她妈逼着看过不下十次,回回都以“陪妈妈重温一下年轻时候的自己”为理由,根本无法拒绝,以至于他都能倒背出下一句台词来。
他低着头,在摁手机,虞伽挺好奇他一门心思地在搞什么,于是,眼睛不自觉地朝他那儿瞥了眼,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机界面正停留在订票app上。
“所以你刚才是在忽悠阿姨,其实根本还没定票咯?”虞伽说。
姜则厌不置可否地反问一句:“我妈跟你讲了什么?”
“你不感兴趣的话题。”
姜则厌头都没抬,屏幕光照在他脸上,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说:“哦?那你知道我对什么话题感兴趣?”
“不想知道。”她偏回。
“我对你的事就挺感兴趣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指腹仍在某航空公司的app上慢条斯理地摁着,虞伽置若罔闻地重复刚才的话题:“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定票啊姜则厌?”
“定了,”他回,“本来是要今晚走的。”
顿了三四秒后,改口:“但从你进我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决定不走了。”
“姜则厌,我弄死你哦!”
“拿车是忽悠我妈的说辞,想跟你多待一会儿才是我的目的,”姜则厌终于弄完票了,锁屏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别过脑袋看她,“等等陪我去提车?”
“别以为跟你说两句话就是要跟你和好的意思。”
“没这么觉得,你这么牛,我都不敢往那方面想,”他说,“我只是单纯地想邀你陪我去提个车,这样行吗?”
“定的什么车?”
“你感兴趣的车。”
虞伽挑了下眉,大脑快速反应着,姜则厌在这时补充上答案:“你不一直挺窥觊别人家那辆骚橙色大牛么?”
记得之前有一回姜则厌特意从国外飞到陌生城市陪她过情人节那次,开的就是从他朋友那儿借来的大牛,虞伽上车就夸那车贼帅,稀罕得要命,可她那时候哪知道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却让姜则厌信以为真了。
“我说过的多了去,你全记得?”
硕大的电影荧幕上正播放着片名为《1988你在我心上开枪》的旧电影,影片已播放了二十分钟有余,可剧情讲的是什么虞伽一点也没看进去,暗淡的空间里,光影频繁切换下的对视中,两人的气息无声地流淌着,耳膜里涌入的是80年代最惹人醉的经典情爱台词,姜则厌看着她的眼睛,双目间的距离不足15cm,她的发丝受冷气流影响而细微地飘动,与此同时,也将她身上的一股冷香带到姜则厌那边去。
“我记住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他回了那么一句。
“你回了趟法国到底怎么了,变得那么好说话?”
“除了乖乖哄你回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地回。
虞伽也在看她,呼吸微微起伏。
三秒后,下意识地转移话题:“那你定了什么颜色,不会真是骚橙色?”
“跟我配吗?”
“很配,骚的没边。”
他点点头,把手机从口袋里重新摸出来:“你说配就配,我现在约时间,等下午提完车就去改漆。”
虞伽摁了下他手背,阻止:“我那是开玩笑,你听不懂?”
姜则厌别过头看她,虞伽已经将手抽了回来,瞪他:“好好讲,到底定了什么颜色?”
“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他反问。
“绿色咯。”
“嗯,”姜则厌说,“那就对了,我选的是你不喜欢的颜色。”
这个贱人,质疑她的审美!
“我等下陪不了你,我有约。”
姜则厌斜着脑袋看她,脸上一副“我看看你是不是在找借口”的表情,虞伽继续说:“我答应丁舒冉晚点陪她去做指甲,逛街。”
顿了顿,偏添油加醋地补充一句:“她比较重要。”
分明就是想气死他。
“哦。”
他应了这么一声,低头解锁手机屏,拇指指腹在亮着的屏幕上摁了几下,虞伽有预感他绝对又在琢磨着使坏水了,想去抢手机,偏偏姜则厌收了下手臂,她的手落了空,没抢到,心里特别气,下一秒的反应就是直接打在他肩膀上,姜则厌没躲,看着她坏笑。
又是那种令人抓心挠肺的笑。
烦死了。
“我跟丁舒冉讲了,让她找别人玩,这两天别来骚扰我们。”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虞伽瞪他。
“你这两天都得跟我玩,”姜则厌说,“伽,说不走是逗你的,我改了明晚的票回法国,有段时间见不到面,我怕想你想得不行。”
“跟我有关系?”
“你想好好考虑,我给你时间,等我从法国回来了再给我答复也不迟,或者你想要我等更久都没问题,但伽,有一件事你记牢就行。”
她看着他,然后听他慢慢说:“这回我可没那么容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