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规矩
五分钟后,虞伽拿上包随杜京云一块儿下楼了,这人气焰冲天,满脸的不服气,但偏在抵达一楼的瞬间,一身戾气尽收。应该是对姜则厌有所忌惮的,才会让他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如此嚣张跋扈的人有所收敛。
午夜十二点,现场气氛达到了当晚的高潮,dj打着碟,耳膜里不断涌入刺耳的电音,躁动的鼓点振奋人心,然后,在灯光最晃眼的时候,在人头攒动间,在场次的正中央,她看到了那样一个姜则厌,身上覆着一层厚重的红光,手肘抵着膝盖,两指间夹一根烟。
烟雾弥漫间,他就那么八风不动地坐着。
杜云京在看到姜则厌的那一秒,嘴角霎时浮现一抹笑,就像见到了一个久违的挚友,特熟稔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坐到他边上:“哦豁,兄弟,好久不见了。”
姜则厌没有反应,只弹了弹烟灰,随后,视线不咸不淡地隔着卡座茶几跟站在对面的虞伽对上一眼。
她也在看他,一声不吭的,但眼里分明有恨意。
姜则厌多的没说,只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虞伽当时的心里狂飙过一万句whatfk,眼底涌着暗火,但最后还是强压着一股随时有可能爆发的躁,心不甘情不愿地捋着头发走到他身旁坐下。
“人我给你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了。”
这话分明有后半句,姜则厌隔着烟雾眯眼看杜云京,等他把话补完。
杜云京还真挺把这儿当自己地盘的,翘着二郎腿,驾轻就熟地从桌上拿了杯酒,灌下一杯后,“啧”了声,继续说:“但姜少爷,做事要讲规矩,虽然我不是南川人,但大家好歹都是混一个圈子的人……这人呢,我可以还你,但你是不是得留下点什么作为交换?”
“可以,”烟雾受气流影响从他唇边徐徐漫开,“但我必须知道为什么我的人会在你那儿。”
“whatfk,我不知道啊姜大少爷,我他妈也是串场子玩的,就觉得这妞有意思,但谁知道辣得很,要不是你的人,我他妈今晚就把她给办了。”
讲完这么一句露骨的话后,他开始笑,还笑得特别邪,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样儿,特别败类。
姜则厌弹烟灰的指节一顿,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他:“你要真那么做了,恐怕走不出南川。”
“开玩笑嘛,何必那么较真。”
杜云京看着他的眼睛,但眼神里分明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两人不真不假地聊着天,可谁都不傻,都听得懂对方的画外音,虽然暗地里危机四伏,但表象仍要维系着一层不会被轻易戳破的“友好”关系。
姜则厌虽然不必忌惮杜云京这人,反而杜云京还得巴结他,这几年他家没以前那么兴盛了,很多地方还得靠姜则厌他们家支撑着渡过难关,但杜云京这人偏属于不会顾及家族兴衰的败家子,脾气还特别差,是那种怼天怼地不怕死的人,要真摊上了,也是个大麻烦。
“我没觉得好笑。”
姜则厌慢条斯理地回了那么一句。
杜云京似乎看出了点端倪,微眯着眼朝虞伽抬了抬下巴:“她是你的妞,还是你女朋友?”
这话虽然言简意赅,但暗藏玄机,他在试探,带着浓厚的兴趣。
虞伽当时一记白眼翻过去,然后就看到杜云京正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哇,当时真的想抄起桌上的洋酒瓶往他脑袋上砸,但这一举动没实现,就被姜则厌的话打断思绪。
“你要关心的不该是这。”
姜则厌把快抽完的的烟“呲”的一声摁进酒杯中,随后,从裤兜里摸出一串车钥匙,滑到桌上:“你不一直喜欢我那车么?”
顿了顿,他斜了下额:“就停门口,送你了。”
他那辆全球限量款,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原来是他的心头好,此刻,算是作为答应杜云京的交换条件,说送就送,半点犹疑都没。
杜云京本来就不是会客套的人,当下眼都亮了,从桌上一把顺过车钥匙:“艹!你还真舍得给,姜少爷就是那么靠谱!”
讲完这么一句话后,杜云京一秒都不打算停留,说要去试车,他特妈窥觊他那辆车很久了,之前就没抢过他,心里一直挺不服气的,这回白白赠予他,他自然什么脾气都没了,就算有天大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于是,贱兮兮地晃着车钥匙离座了。
人走后,姜则厌看都没看虞伽,只说一句:“我送你回去。”
“我他妈要你管!”
她当时脾气超大,火都冒到嗓子眼了,要不是真没辙了,也不会让他来捞人,而他呢,倒是气定神闲地坐这儿喊人去包间传话,要不是她命大,这会儿已经被掐死了。
“行,姜则厌,你要送我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人也跟着站起来了,她从桌上拿了个空杯子过来,脾气超大地“咔”一声把杯子砸桌上,另一只手去拿酒,40几度的伏特加兑hibiki,两只手同时工作“哗哗”一通往杯里倒,但仍不解气,又拿了瓶asahi怼进去,制作了一杯超级要人命的深水炸弹。
调配完后,拿起酒杯给他,动作幅度挺大,杯里的酒也随着她的动作洒了些出来,姜则厌的衣服和裤子上全被溅上了酒渍,但仍不动声色地低着头,虞伽催他:“你敢不敢把这杯喝了?”
那时,姜则厌终于抬头瞥了她一眼:“我喝完你就会跟我走是不是?”
“是。”
那么,他没有选择,从她手中接过杯子,一口干了。
虞伽当时无声地笑了笑,拿上包,说:“姜则厌,你混蛋!”
撂下这么一句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tm受够了,这么来回纠缠,无数次给他机会,无数次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可就在她心快要软下来的时候,他总是措不及防地给她当头一棒,她都死过多少回了,为什么还要在她死灰复燃后又一脚把她踹回地狱!
从夜场出去,彻底远离场子里的喧嚣和刺耳的电音后,整个人如释重负,找到路边的红色保时捷,掏出车钥匙“滴滴”两声解锁,随后,拉开主驾驶的门,上车,摔门,就在手指勾过安全带的霎时,身侧的车窗上覆下一道黑影。
她撇头,看到姜则厌在拉车门,但是车门自动上锁了,他没得逞。
浑身血液倒流,她的眼眶很红,呼吸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姜则厌松了手,看她,做了个“解锁”的嘴形,但她没搭理,透过车窗比了个中指后,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凌晨一点多,虞伽的双手紧抠着方向盘,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来自地狱的吼叫,她的长发在风中张牙舞爪地飞扬,脚下一点也不肯减速,仪表盘上的数字一路飙升,她咬着一口气,胸口堵着一股无法发泄的躁,冲动淹没理智,她在周末车辆往来的高速上反复超车。
但很快,后头的车在闪灯,她眯了眯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透过后视镜扫一眼,才发觉后头有一辆车始终紧咬着她的车不放。
也是一辆超跑。
于是,月夜下的高速公路上,两辆车风驰电掣般驶过,引擎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一红一黑。
一前一后。
跟着她的车速,随她变道而变道,死咬着,陪她失控,陪她疯。
……
车子一路飙到山顶,虞伽终于在情绪崩溃的那一刻熄火,拉开车门,跑到车头开始吐,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两颗,而先前那辆紧咬她不放的超跑也在她身后两米近的地方急刹。
她没理,等吐干净后,拿矿泉水漱口,刚拧上盖子,就被姜则厌一把从地上捞了起来。
身子前一秒才被他抱在怀里,下一秒,就被她拿双手用力推开,喊:“滚!别管我!”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怎么样?”
她眼里满是不服,胸口堵着一口无法发泄的气,呼吸剧烈起伏着,她看着他,重复:“你说我要你怎么样!”
姜则厌也看着她。
两相对视下,他忽然靠近,紧接着,嘴唇措不及防地紧贴上虞伽的嘴唇,她当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向后退,小腿撞到车头灯,皱眉低哼一声,姜则厌没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扶着她后腰把人整个儿抱起来,再将她的身子压到引擎盖上。
背后是悬崖,也是整个都市的璀璨夜景,他的一只手探进她体恤里箍紧她腰部,另一只手覆在她发烫的脸颊上,手指插进发丝里,在强吻她。
夜风徐徐吹,虞伽的脑子很热,来不及反应,双手抵在他胸前,那时候,姜则厌变本加厉,带着一股爷们气,也带着猛烈的攻势,嘴唇辗转间,从起初的嘴唇紧贴到深吻。
她被吻得喘不过来气,直到他的手从她脸颊的位置挪到脖颈处,挟着一股忍了许久的怨咬她嘴唇,按住她后颈,虞伽才“嘶”了一声,与此同时,理智复苏,双手用力推开他的同时,撑着手臂从车头坐起来。
情绪也是在那一刻失控,虞伽用手背挡了下嘴唇,一记耳光扇在他下颚处,姜则厌斜了下额,身子纹丝不动,但脑子反应很快,也从虞伽刚才的反应中有了某种猜测。
姜则厌一言不发地拨开她垂在脖颈边的长发,随后,在暗淡的光线下看到她脖颈上的一道淤痕,拇指指腹蹭过的瞬间,虞伽又一记耳光扇过去:“你不如让我死在lounge算了!”
“你知不知道杜云京石是什么人?”他的情绪也在那时爆发。
“我管他是谁!”
“他跟野戈是一路人,该碰的不该碰的在他那儿没有半点禁忌,一身脏病,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别人见他都绕道走,你呢?偏要跟他们玩在一起!今天要不是我在场,你知道自己的后果会是什么样吗!”
虞伽的身子在抖,眼睛却红着,死死地瞪着他。
姜则厌的眼睛也红:“我知道你怪我什么,但我不能上去,你不了解杜云京,他经不起激,过去还有杀人未遂的前科,那你看他现在呢?”
顿了顿,声音透着一丝哑:“照样在外面逍遥快活而不是在牢里,你仔细想想这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没上楼捞人而是找酒保传话,并不是他不想,他心思多么缜密的一个人,自有他的考量。
一来,他要来势汹汹地冲去包间要人,和杜云京亲自把人给他送下来完全是两种性质,前者在气场上就镇压住了他;二来,杜云京那么嗜血如命的一个人,越是激他,他就越兴奋,所以无论对方怎么暴跳如雷,他都要装得从容不迫;三来,他不能让杜云京知道他的软肋是虞伽,一旦他有了这种意识,就等同于将虞伽推入一种时刻陷入危险的火坑中,他不允许。
所以,他只能耐心等,除非事态转变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然,即便心急如焚,他也要八风不动地坐着等他把人带下来见他。
“你要考虑,我给你时间,”姜则厌说,“但就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也别这样糟蹋自己,行吗?”
双目结结实实地对视着。
一双比一双红。
十秒后,虞伽紧咬着下唇,不喜不悲地提醒他一句:“姜则厌,你跟我早完了。”
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她起身,两步移到主驾驶的位置,但刚拉开车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姜则厌低哑的声线:“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回来。”
这样一句把姿态放到最低的话,他整个人像垮掉了一样。
而虞伽没回头,车门“呯”的一声随着巨大的动作幅度在四下无人的山顶合上,与此同时,彻底将他落寞的身影隔绝在跑车外头。
是了。
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