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降神篇（地下神宫四）
使者瘫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用手捂着从肚子裂缝里滑出来的肠子。鲜血如注，晕开了一片血迹，暗红的液体迅速被纹路吞没，这个法阵仿佛一个饥饿的婴儿贪婪地吸吮着所能接触到的血。
他哀嚎着，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外力迅速抽干，他深知再在这个法阵里待下去，血会被全数吸干。
几个壮汉冲进来，他们都是院里养着的打手，使者大喊：“快把我拉出去！”
打手们靠过去，一声枪响，一壮汉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腿，紧接着又有一人中枪，他们忌惮地看向尹欧南，虽然都是腿部受伤，但其它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使者想移动，奈何脚被刀子直直钉在地面上，刀刃深深嵌入地面的经文纹路里，趁着乱，他挣扎着握住刀想把脚抽出来。
耳边又是一声枪响，他握着刀的手鲜血淋漓，一个血洞穿掌而过……
尹欧南将枪口对准了使者的脑袋，“别乱动，再动就杀了他！”
打手们不敢轻易上前，只如群狼般死死盯着尹欧南，等待时机一拥而上！
越来越多的打手从隧道里涌进来，使者气急败坏地咒骂道：“别管我！杀了他！”
打手们互看了一眼，有几个按捺不住挥刀而上，明晃晃的刀锋向尹欧南砍来……尹欧南连开几枪子弹用尽，便赤手空拳和打手们博斗。他每一击都正中对方要害，上前的打手都被打得惨叫不已。奈何打手们前赴后继，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围住……
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声闷响，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倒地，安静地死去。砍向尹欧南的刀被击飞，打手们发现不对劲。回过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脸还没转过去，额头正中就多了一个血洞，倒地而亡。
神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打手们面目狰狞地冲上去，亮出明晃晃的刀近身肉搏。
烛火在打斗中被扑倒，顺着鲜血的纹路燃了起来，温热的血不断溅在地上，法阵的纹路犹如血糟，喝饱了血散着幽暗的红光，整个神殿仿佛燃起了红色火焰的地狱。
尹欧南蹲在夏暖身旁，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这么吵闹的情况下，夏暖仍然紧闭着眼没有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头，触手的皮肤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她的鼻息细细，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尹欧南将她抱起来，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一男子端坐在地上，那人面容平静，似乎与这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刀影闪过，一个打手被削掉了手指，鲜血四溅，染在阿赞颂的白色衣裳上，一个打手痛苦地哀嚎着，以命相搏，倒地的那一刻，他还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呢？
他祈求地望着阿赞颂，他的神！救救他！他张着嘴想说什么，鲜血从嘴里喷涌出来，堵住了他求救的声音，他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阿赞颂，直到失神……
新鲜的灵魂带着失去了生命的愤怒，在大殿里横冲直撞，冤气冲天！太多的鲜血太多的冤怨，暗红的血色经文红得发黑。
外殿成百上千的魔童闻到了血的味道，怨恨的力量不断聚集，阿赞颂感到了那股躁动，它们感知到了他力量的减弱，按捺不住地要呼之欲出！
阿赞颂站起身，“停手~”他的声音在神殿里回旋，红色的火焰向上跃起，顺着他衣服上的血迹向上，将他的衣服也燃了起来！他沉声道：“让他们走！”
神殿内陷入了片刻的寂静，静得能听到风在大殿内回旋的声音。
人们忽然觉得身上一阵烧炙，黑衣人身上无恙，却发现打手身上所有沾了血的地方都着了火，暗红的火带着炙人的热度，扑也扑不灭。他们痛得面目扭曲，有的横冲直撞，有的满地打滚，哀嚎从四面八方传来，神殿内火光冲天……
阿赞颂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他长久地呆愣在原地，直到使者扯住了他的衣角，“停下来！”
使者趴在地上，身上燃起熊熊烈火，他任自己的肠子淌了一地也无暇顾及，这业火烧的不是皮肉，是灵魂，要将一切肮脏的东西净化，在这里烧死，便是魂飞魄散，连轮回都不入。
“求求你！停下！”
阿赞颂低下头，看着那一只抓着自己衣角沾满鲜血的手。使者的面目因痛苦而扭曲，“救救我！”
“师父，你疼吗……？”阿赞颂目下一片悲凉，“我也疼……”
使者一愣，业火只烧有罪的灵魂！
烧炙的是过往累累孽障，他与他会疼，皆是因为他们有罪……
看到了阿赞颂眼里的坚定，抓着衣角的手倏的一松。
从阿赞颂划破手掌开始，他就不是在种血降，而是借助那女人的血与自己的血生出业火，他想净化罪孽……净化掉所有有罪的人……
眼前刀光一闪，他见到自己的手掉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戴面僧人不知去而复返，手握着刀站在烈火里，刀刃滴着血。
“钥匙在哪？”面具僧人质问他。
“内兜。”使者答道。
面具僧人俯下身，摸索到他胸前，从内兜掏出钥匙，还未身起眼前刀光一闪，他呆呆地看向自己胸口！
使者将刀刺入面具僧的胸口，便无力地仰面倒地。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来，有人陪他死，不亏……他身上的火更盛，忽地一下将他吞没。
面具僧倒在地上，颤抖着摸索到阿赞颂的脚镣，将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脚镣落在地上，他胸前的尖刀随着他的呼吸剧烈起伏。
“快走！快走！”
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推着阿赞颂的腿，焦急地催促他，“阿赞，你……是神啊！你不能留下来！”
神……？
阿赞颂轻轻摇了摇头，入目皆是痛苦，入耳皆是哀嚎……
他不是神，他不过是蛰伏在地下不见天日，见不得光的怪物……
“颂~”僧人叫出他的名字，像儿时那般，在颂没有成为阿赞之前那般呼唤他。
“你现在自由了！走吧！”
囚禁他的人已经死了，颂是清白的，他有机会离开这里，去华国，或者其它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颂平静地望着他，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听到了吗？殿外冤魂的哀嚎，魔童兴奋地诡笑……
失去束缚的冤魂有多可怕……他自然也知道，四目相对，手背上有温暖的触感，是颂俯身握住了他的手。
直直望着彼此，想将那身影融化在眼眸里。他艰难地点了下头，回握住了颂的手，紧紧地，紧紧地……红色的业火从背部燃出，顺着血流的痕迹开出一朵暗红色火花！
他望着颂，直到眼的光一点点熄了，被火光包围，吞没了。
“卡篷~”颂轻声唤他。
这是面具僧原本的名字，卡篷原本有机会离开这里，却选择了留下。从此模糊了面目，没有了姓名。
颂的手紧紧握了握，可惜他什么都握不到，只有卡蓬常戴着的面具落在地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一副冷漠嘲讽的表情。
痛苦的火焰烧炙着阿赞颂的心。这场业火烧的是罪孽，如果没有罪便不会有事！
而他们，无上的神宫……受万人敬仰，竟没有一人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
可叹！可笑！可悲！
他错了，他们错了，已经错了太久，久到燃尽魂魄也不够赎罪！
就到这里吧，把一切恶做个了结，将这里肮脏的秘密永远掩没。
他慢慢走到神台前，水坛滴滴答答地落着雨，从洞口投射进来的光被火光冲淡了，显得黯淡无比，心里曾有过期待，不过不重要了。
他仰起头，只能看到黑蒙蒙的天，没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