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降神篇下(地下神宫三)
夜风穿堂而过,吹在夏暖的衣衫上,阿赞颂默默望着她,半刻后,微微扬起了嘴角,“你来了!”生硬的中文,带着释然、伤怀、如释重负,还有夏暖看不懂的情绪……
夏暖诧异,她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使者跟阿赞颂恭敬地说着话,夏暖听不懂,只见阿赞颂微微垂下了眼睑,没有说话。微弱的光从头顶射进来,照了他一肩的落寂。
使者不断地说着,似乎在游说阿赞颂,夏暖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清,光在这里没有延展性只能看清眼前小范围的地方,她仰起头,看头顶那个洞,光就是从那里投下来,洞又深又长,她好像在一口井底。忽然,有雨滴从天而落,滴答滴答地落在阿赞颂面前的大缸里,下雨了……?她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与外面是相通的……
使者侧头看向夏暖,不发一言,皱起了眉,目光阴狠,周身顿时黑气四溢,夏暖吓得退后一步,这位使者从见面开始,就让人生畏。
“阿赞颂答应帮你净化那个恶灵。”使者开口说道。
“谢谢。”夏暖点头致谢,她刚还以为使者要把她净化了。
“几年前,华国曾经有个商人来找我超度他的亡妻。他的妻子是因为他另寻新欢,愤恨之下跳楼而死。世间万物,有因有果,恶灵不会白白消失,要她消失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商人付不出,所以无功而返。”
使者所说和微微在电话里说的一样,他果然能通晓一切?只看了几眼,便知道了来龙去脉。可听使者话里的意思,他不会白白帮她,这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代价……是什么?”
“几滴血!”
夏暖一时语塞,血……当作代价?
烧香、嗑头、捐钱这些她都能接受!要她的血就感觉有些诡异!说是只几滴,谁知道到时会不会拿多粗的针管往外抽?不然那个商人为什么都没敢同意?
她试着说服阿赞松,“还有别的方法吗?……比如捐钱、烧之类的!”
使者冷哼一声,“你会比当年那个商人还有钱吗?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当年我没帮他,是因为做恶的人血是污秽不堪的,无法用做净化!阿赞颂唯信者可见!你不是诚心信奉,就回去吧!”使者黑下脸,示意旁边的僧人送客。
出去?那背上那位怎么办?
夏暖摆摆手,可是一想到要放血……她还是有些犹豫。
“请阿赞帮帮我!我不太懂这里的规矩,并无意冒犯。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那条项链我朋友一直戴着,没有过任何异常,我从华国带过来,一路上也没有平安无事。为什么到了秦国,她才缠上我?”
“你朋友不是没事,只是病在心上你看不到罢了。你在华国一直没事,是你家里有一位长者一直护着你!现在,恶灵越来越强,而她越来越弱,不能再保护你了。”
坐在神台上的阿赞颂忽然开口,他的目光淡淡落在眼前的水潭上。
长者……?
姥姥?这是夏暖唯一能想起的人,那个喜欢把鬼故事当睡前故事讲的小老太太。她忽然记起那个在隧道里喊她名字的声音,是姥姥的声音啊!是姥姥……是一直疼爱她的姥姥!
雨滴从天而降,滴滴答答地落在水面上,不知是水汽迷蒙了她的眼,还是泪水模糊了眼,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眨眨眼,那带着光的明亮的轮廓就立在水坛上,雨水落在她的肩头,将她染得湿漉漉的,虽然模糊,却那么真切。
夏暖怔了一下,泪水汹涌而出,喃喃道:“姥姥~”
姥姥去世时,她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她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她伸出手想触碰,那个水坛之上的身影一触即没……她乞求地看向阿赞颂,阿赞颂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轻轻摇了摇头。
凡人的世界总有些规则不能突破,让人无能为力,比如起死回生,比如与已经天人永隔的人再见一面……哪怕一眼……雨滴落在姥姥肩头时溅起的细小水珠是那么真切!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神明!一直端坐在那不发一言的男子,让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他不是神明,是什么呢?她终于抬高头仰望男子,如果说之前她还对阿赞颂有所怀疑,现在这一刻她已经深信不疑。
“阿赞颂,请你帮助我!”
阿赞颂颌首。
使者朝中央做了个请的手势,夏暖走过去,坐下。阿赞颂双臂一抬,四周的烛火骤然亮起,照亮了她的四周,她坐在一个圆形中心,地面上写满经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让人心荡神驰……
她想抗拒,却又无法抗拒,不由得沉浸其中。周围越来越热,她的周身升腾起蓝色的火焰,而她就坐在火焰中,背上那一处冰凉湿濡的触感变得炙热,蓝色火焰越来越盛,背上烧炙感越来越强。
耳边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凄惨声震耳欲聋,在她耳边哀嚎,即使用手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燃起的蓝色火焰变成了红色,
深深浅浅的红色显出人形,或抓心挠肝,或满地打滚,痛苦挣扎……她背上的那一块也痛得厉害,像有外力想将那一块活生生撕下来,又像是那阴冷的触感想要钻入她的身体深处……
倏的,她于那痛苦的惨叫声中听到一声脆响。入目是一截裸露的脚踝,黑色的脚镣将那脚踝衬得异常苍白。
阿赞颂赤着脚,走得极慢,每走一步那粗重的脚镣都会在地面上拖行。宽大的衣摆轻巧地将其掩盖起来,只留一声声脆响在这地狱般的地方若隐若现……
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看着血色的火焰一拥而上将自己吞没……
他坐下来,抬手覆在夏暖的头顶,闭上眼睛静心诵经,夏暖只觉得一股清流涌入,让她舒服了很多。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气了?纯粹干净……摸上去也是暖的……”使者俯身在夏暖身旁,他打量了一番,在裸出的圆润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喜欢吗?我把她留下来陪你!做你的月亮,好不好?”
阿赞颂没有回答,女孩周身流转着温暖的辉光,每个人身上都有光,普通人肉眼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所以常常会被某个人不自觉地吸引。恶人的辉光浑浊,让人不自觉想远离,而这样纯粹的、明亮的光是谁都想靠近的。
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结局……
使者在一旁玩味地盯着阿赞颂,抬手将夏暖碍事的上衣掀开,利落地解开她裤子上的扣子,手掌覆上她柔软的小腹,贪婪地抚摸着那白嫩的肌肤……
阿赞颂察觉到使者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不要这样 !”
使者忽而不屑一笑,手用力将阿赞颂的手反握住,按在夏暖的身体上,“阿赞,感觉到了吗?这个女人很健康,而且她的辉光是纯正的月色!是上等的容器!你真的不喜欢吗?”
他带着他的手在夏暖的皮肤上滑行。掌心之下光滑细腻的皮肤如上等的绸缎,颂如触电般猛地抽回手。
使者不急不徐地说道:“你的力量在逐渐减弱,这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能再等了!今天不光你必须做,我和贾隆也会在她的身体里留下神脉!”
阿赞颂不可置信地看着使者,连唇角都微微颤抖。半晌,他垂下眼眸,“够了!你制造的怪物已经够多了!在这肮脏的暗处,永远不会有神!因为为恶者,必不为神。”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能挽救众生,牺牲一两个人的性命是值得的。女人就像蜉蝣般朝生暮死,一生毫无意义。可如果她能孕育出下一代神,是她至高的荣幸。”
阿赞颂叹息一声,“让她走吧……不要招惹这个女人!”
使者皱了皱眉,颂有预知能力,能看到一个人的前世今生种种,从这个女孩踏进来的那一刻阿赞颂就不太正常。难道是从这女人身上看到预示?“颂,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阿赞颂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眼,诵起了经文。
使者冷哼一声,他一个示意,一旁面具僧人便将一把锋利的短刀送到阿赞颂脸前。
“这女人根本就不信你!今天她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不会再回来!我们还需要她的身体。今天可以放她离开,但你必须给她种血降。让她日后能心甘情愿地回来,追随于你!”
阿赞颂置若罔闻,只专心颂经,僵持了一会,使者的眉心渐渐拢起了黑气,“你这样不是救她,是害她!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的那个容器吗?她父亲打算将她卖给女支院,是我救了她,但你不肯要她,我只好用她给秦王做了药罐子。就在刚刚……她死了!死前浑身溃烂痛苦不湛!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她本来有机会诞下神脉,让她低贱的生命变得有意义。是你剥夺了它。好好想想,你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一生坎坷,却不救她吗?”
颂仍是紧闭双眼,专心颂经。
使者冷哼一声,抬手接过短刀,种血降他也能做,只是他现在用的是黑魔法,对种降者损伤极大,他担心破坏了这个上好容器的辉色。
“只要我想,方法多得是,你知道的,我也可以直接剖开她的肚子将神脉种下去。”
阿赞颂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默默注视着使者,许久,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接过了短刀。
面具僧人将所需薰香、草药、和骨头准备好,放在阿赞颂旁边。
阿赞颂的指尖抚过刀刃,“使者,你有没有想过,你制造不出新的神脉,不是那些女人的问题,是天意要结束这荒谬的一切。”
使者不以为然,他起身走向卧榻之上。
阿赞颂抬起头,望向立在一旁的面具僧,“我要今晚月光晒过的沙婆罗叶,你去取来。”
面具僧愣了下,领命而去。
颂托起夏暖的胳膊,在手腕处用短刀划下去,鲜红的血涌出。
阿赞颂微微蹙眉,用短刀将自己的手掌划破,又将草药和动物骨头握在手里,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夏暖的伤口上……
两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一鲜一暗仿佛在互相撕咬,割裂,挣扎,融合……鲜红的血散着萤萤光泽,如有自己的意识般顺着经文的纹路流淌,迅速蔓延成一个血色迷阵。
烛火变幻莫测,忽地窜起了火苗,又忽地全部熄灭。阵内血色的雾气更浓。
大厅里悄无声息,隧道里传来沉重的开门声显得格外的响,使者脸色一变,起身去查看,隧道内一阵喧杂的吵闹声,声音由远及近,他走到门前,一个人打着滚从暗道里滚了下来……
他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踢翻在地。
他怔怔看着阴影中的陌生来客,那个高大男子的整个人都在黑暗里,只看得见轮廓。
忽明忽暗的烛火倏的燃高,投向在他侧面,让他侧脸在黑暗中浮出来。虽然只是那样的半面,却让他惊得呆住。
男人面容清冷,身上的辉光如太阳般耀眼,让人不敢直视,他看着站在黑夜里的那个男人,“你是谁?”
男人没有理会他,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落在躺在法阵中央的夏暖身上。他冲过去,蹲下身子,眼前的人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
“夏暖~”他叫她的名字,将她的头轻轻扶起。
手上沾满了粘稠液体,展开手掌,赫然是鲜红的血液!
他抬起头,鲜红的血以夏暖为中心蔓延成一个巨大的符文,于黑暗中闪着萤萤的暗红的光……
他低下头,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当时该有多害怕……
余光里黑影一闪,尹欧南下意识一躲,反手握住了来人的手腕,使者的刀脱手而出,尹欧南抬手一接,刀子划过使者的腹部,又直直刺入使者赤裸裸的脚背!
只听一声惨叫,使者瘫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用手捂着从肚子裂缝里滑出来的肠子。鲜血如注,晕开了一片血迹,暗红的液体迅速被纹路吞没,这个法阵仿佛一个饥饿的婴儿贪婪地吸吮着所能接触到的血。
他哀嚎着,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外力迅速抽干,他深知再在这个法阵里待下去,血会被全数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