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间章：另一个他已决定画下句号
雨淋得久了最直观的感受是冷。
不像是进了冬天的那种突然的冷，在雨中的冷是一点一点、从内而外的，到了最后皮肤就麻木了，无论雨声还是寒冷都模糊了，像是薄薄的隔了层雾。
孙葵站在街那头的雨中，从打斗的开始到结束。
积水正不断往街中央的坑里填。
孙葵走至坑边，默默看着里面。
“你怎么还在……我就知道劝不走你。”有手扒住坑沿，镶在上头的黄铜弹丸随着肌肉收缩被挤出又脱落。
乔银出来了，他几乎成一个血人，看起来还带着一股子不属于生者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孙葵没有作回答，乔银便也不再理会，拄着古刀步履蹒跚。
红狐的加特林在乔银身上倾泻的子弹纵使有很大一部分拿去挖了深坑，余下的却也几近塞满了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含着变形的钢铁在收缩，重生出的肉芽挤不开沉重的钢铁，只能徒劳地在这身子弹铸成的拘束衣上无声游动。
即便乔银无视了痛觉，肌肉卡死所带来的僵硬依旧让他走起路来像个八旬老人。
“别去了，没有用了。”空间微荡，戴兔子面具的女人撑伞从雨中走出来。
“我去哪是我的自由。”乔银拄着刀又往前跨了一步，脚蹭过柏油路发出咯嚓一声轻响。
“你已经失去战力了。”兔子继续说，眼孔里的墨色眼珠难见感情，“去了也只是重蹈覆辙。”
乔银一声不吭，再次跨前，答案融在行动里。
“是因为我修改了巫术的前置代价而感到不满吗？”兔子冷声道，“别再耍小孩子脾性了乔银，这是起交易，我们不是什么免费帮人的慈善机构，我们提供给了你巫术的渠道，你交给我们你的性命，这才是双方都乐意的交易内容。现在我给出的建议是合理的，你不能单因不满而不听。”
“我当然明白。”兴许是乔银的喉咙也塞满了子弹，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带起了铁石的质感,“但我用性命换来的被他们拿走了，我要抢回来。”
“抱歉，起码这次不行。”兔子的声音柔软了些许，“首领正在面见他们，我收到的命令是不许任何人妨碍会面。”
“结城先生？他的意思是让我就在这里干等？”乔银冷冷地说。
“是的。”
“他怎么能肯定自己会赢？我以为他不是那种自大的莽夫。”
“是会面，不是交战。”兔子面具很好掩盖了女人的情感，“请不要让我难办。”
最后一句话已经有几分强硬了，乔银明白现在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沉默之时空间再漾，灰色衣袍的身影背着血色的老人浮现。
“你怎么在这？”兔子声音听起来明显的不悦，“你为什么背着他？”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灰屈千耸耸肩，“结城家那边的我已经全解决了。”
“第二个。”兔子看起来不想多费口舌。
“救人一命。”灰屈千又耸肩，“不行吗？”
孙葵皱了皱眉，这个说话的语气她感觉似曾相识。
乔银对灰屈千救下老警察的做法没有多说什么。
“你的刀。”乔银盘膝坐下。
“谢了。”灰屈千接过刀划拉空间，显出椭圆的隧道来。
“等等，你去哪？”兔子问。
“随便逛逛喽，不然一直在这干等多无聊？”灰屈千脚已然探进去了一半，“美女要不一起？”
兔子点点头。
灰屈千见状反倒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就想为口花花的毛病给自己一巴掌。
在一阵子沉默后他尴尬地挠挠头，颔处的疤扭出一个纠结的弧度：“兔子小姐你有这份心我是很高兴的啦，但这不又深更半夜又孤男寡女的……被人看到岂不风评被害……况且你不还得看着乔银么？玩忽职守可要不得啊！”
兔子上前几步，紧盯着乔银的眼：“你在说谎，你到底要去哪里？首领的命令是所有人都不准过去！包括我们！”
“嘿！话别说那么难听！我怎么会说谎呢？我真就是去逛逛……顶多地点不大合适嘛……”灰屈千赔着笑，“我这不关心他么，就在周围晃悠晃悠瞅瞅情况，保证不碍事儿！”
“不行。”兔子踏前一步，与灰屈千的间距来到了半臂之间，换句话说两人已在各自的攻击范围内，兔子擅长的是柔道，距离越近对她来说越有利，而半臂恰好是发挥她技巧最有效的距离，而这个距离灰屈千的长刀反而是种阻碍，这样一来万一灰屈千要强行离开她有信心能阻止他。
“兔子小姐，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属于合作，什么时候就成为从属了？”灰屈千收了假笑，眼眸微沉，脸上一点一点渗出压迫。
“我会阻止你。”灰屈千身高一米八往上未满一米九，兔子的身高在女性中算高挑但也不过一米七出头，比灰屈千矮了接近一头，但她昂着头对灰屈千说这话时气势却无半点弱化，呼吸间肌肉已微调至最适合出手的状态。
“你比我弱。”灰屈千眯着眼，仿佛在审视脚下扬起臂的螳螂，“还是说你觉得进了半臂就能够碰到我？”
“我知道，但我会的。”
“好啦好啦我就开个玩笑，别把气氛搞这么僵，对于盟友的话我当然会听，毕竟互相信任那是合作的基础嘛。”灰屈千眯着的眼突然就一松，不知什么时候笑容又挂了起来，眨眼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缓了下来，“我就这么说说，主要就好奇老家伙一个人跟另一个我想谈什么……兔子小姐肯定也好奇吧？究竟是什么事竟然值得那个老聪明脱大单刀赴会呢？”
“注意你的称呼，叫首领。”兔子冷着声纠正。
“当然当然——我明白兔子小姐是发自内心地尊敬老家伙，能做到让下属发自内心尊敬的上司可真是不得了的强，手下当然也是好手下——所以亲爱的兔子手下你一定还记得上司命令的原话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我不认为我会曲解首领的意思。”
“不，你当然是没错的，事实上你做的事也正是他所期望的。”灰屈千摇摇头，“但原话是‘你们去阻止妨碍会面的人’……是会造成‘妨碍’的人才不能入内对么？既然如此只要我不属于这类人不还是遵守了命令不是么……哦这里容许我打个比方，正因为女汤前写着‘男性禁止入内’人们才会选择在外偷窥不是么？很多东西大家可都不会明面标出来，重要的是给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空子来给大家钻。”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妨碍首领！你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是谎言的味道！”兔子厉声道。
“我喜欢你有诗意的表达，但首先你要意识到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也正因为如此你们首领才会和我合作不是么？”灰屈千凑近兔子耳朵，仿佛狡诈的狐狸在蛊惑，“况且你不是也不放心么？为什么要强撑着作出信任的模样？”
兔子退后一步，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你在强词夺理。”
灰屈千明白这个女人已经不是阻碍了，当下耸耸肩：“我说的全是事实。你又不是没看到老家伙胸前那个伤，你觉得他连换衣服的余韵都没有还能跟另一个我谈出什么花？”
兔子身子一颤，脑子滤去那些废话后只剩白西装上的伤。
“放心，保证你家首领平安无事。”灰屈千轻笑，腿再度跨入通道，直到整个身形隐没也再无人阻挡。
兔子低着头，伞沉下来遮住了兔子面具上的眼孔。
这时乔银才找着插话的时机：“那我能不能也……”
“不行。”兔子刀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