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浅海（2）
正是下午，海崖边的浪在凹凸的岩壁上碎成细沫，持续不断。
海岸线曲折蜿蜒，海边的道路也跟着曲折蜿蜒。这里供游客游玩的大沙滩只有寥寥几处，更多的是高峭的岩壁与下头或尖或圆的裸露岩石。结城宏看着它们脑袋里就想起照片里被尖岩穿透的尸体。
他驾驶白色轿车左拐右弯，最后在一处坡前停下。
坡前木牌插得歪斜，用黑色颜料涂的字因为年头已模糊不清，结城宏想这地方大概算是个景点，这是不清楚这透着遗忘气息的地方姓甚名甚。
指方向的箭头倒能看清，只不过现在指着的地方立了黄色路障。
“就是这了。”结城宏指指坡上，“走上去？”
结城越靠着座椅向他摆手。
结城宏心领神会，摇下窗户，黑色手套的手伸出窗外，细不可查的丝线无声延伸，一圈圈绕上了路障。
结城宏勾了勾嘴角，食指微动。
“擦”的一声细线穿过了路障，路障头掉落在地，圆锥形的尖尖转啊转啊转。
“噗嗤”结城越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结城宏瞪了懒得没边的老家伙一眼，下了车去踢开了路障。
看起来这坡通往一处超迷你的半岛，比起庞大的主岛来说就像是稍长点的腿毛，大概是因为什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导致这腿毛生得特别结实没轻易被海水冲刷走。坡的长度大概有一公里，后半段稍陡，到了后面路旁的灌木几乎全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岩块与笔直延伸的长崖。
“灵地勘探机呢？后勤还没到？”结城宏四处张望。
“我让他们回去了。”
结城宏一脸见鬼看着老家伙：“你有病？”
“怎么跟自家老师说话的？”这次结城越的巴掌没有客气，“我这么做肯定有我自己的理由。”
“不是说要进复合灵地么？”结城宏捂着脑门龇牙咧嘴，“没带灵地勘探机怎么进去？”
“我清楚。”结城越示意结城宏快点找地方停车，“这次我们不用那个玩意，让你体会下用脑子的便利。”
“你有病？”
“啪。”
结城越抚抚自己被徒弟硬脑门硌着的手掌：“灵地勘探机的原理简单来说就是用现世的能源为基础暂时建立灵地与现世的通道，有些空间技术与定向取代原理说了你也听不懂我们直接过……总之结果就是通过灵地勘探机的专员能够取代死者的身份，直到找到‘正确的死亡’才能出来。”
“还在用这个奇怪的称呼？虽然看着很帅但说出来真的很蠢欸。”结城宏吐槽。
“但这种方法虽然方便但也导致了成本高和对场地有需求这些限制，专员通常都是两人一组，当灵地内死者人数与进入人数不匹配时多出的人会成为在灵地里无合理身份的‘无证者’。而无证者不仅在灵地内不方便行事而且对机器的耗能又会翻上一番……均摊下来一人大概要花个七八十万，足够我两天的工资了。”
“没人对你每天赚多少感兴趣。”结城宏翻了个白眼，“而且都是赚来嫖娼的钱，谁稀罕。”
“你这个年纪还没机会体验灵地勘探机没被发明出来时的灵地清理工作。”结城越继续说，“这玩意儿是十年前才被完善的跨时代器具，意在减轻专员们的劳动负担，事实上这玩意儿刚出来时确实很受我们这辈的欢迎，即使成本得从自己腰包里掏。”
“以前没用灵地勘探机？”话刚出口结城宏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于是马上补了一句显得自己智商在线，“你们怎么进去的？”
“知道神隐么？”
结城宏点头：“指那些离奇消失的人？”
“对，他们就是误入了灵地。”结城越走到悬崖边上，蹲下身观察一处暗色的褐迹，“神隐就是由于与死者做了重合的事导致怨气共鸣开了两界通道，无辜的人被吸进去关在了里头，运气好碰简单的灵地能够出来，运气不好就永远徘徊在里头当个活死人喽。”
“所以我们是要重复死者死前做的事？”结城宏皱眉 ，“这不只能乱猜了？”
“对啊，是真的浪费时间。”结城越对此表示赞同，“而且有时候没这么简单，进入灵地的关键条件是‘与死者残留的怨念共鸣’而非‘重复死者死前做的事情’——你明白我意思么？”
“额……怨念有时不会积在死前做的事上？”结城宏觉得自己在重复废话。
“没错。”结城越对自己弟子的捧场很是受用，“怨气留存的机制至今仍是个迷，在几百年的研究后科研部的放弃了用公式将它搞清楚。所以找这玩意儿你必须得学学侧写的技巧，那时候结城家两人一组可不是为了什么专员的心理健康，而是因为会侧写的专员一般武力一般偏弱需要实力强的互补——记得小鸟游家那边么？那家盛产侧写人才当年我们经常合作啊，那时候算是我们两家的蜜月期——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小鸟游家被咋逼得只能屈居警界喽。”
“找怨气有多难？”结城宏有些好奇。
“可能是个捻手指的动作，可能是某个随处可见的词汇，甚至可能是尸体躺着的地方。”结城越眼里浮现追忆，“最后一个是最见鬼的，当时尸体顺着河飘到了岸上，离被杀现场隔了五公里远，可入口居然不在被杀现场而是在尸体躺着的地方上。当时整个案子调动了几乎半个小鸟游家的专员，但你要知道侧写这玩意儿是处在生者对死者的了解程度上，无数专员忙活了大半个月差点得了精神病……最后还是个精神病突发奇想往岸上一趟这个缠了两家三个月的案子才告破。”
“那……我们也要这样？”结城宏有些傻眼。
“别畏缩年轻人，虽然这个方法时间花得多精力花的多，但在费尽心思东跑西跑进行推理后获得的刺激感与满足感也是无与伦比的。”结城越向弟子勾手，“况且勘探机虽然便利但也远远谈不上万能，现在的专员们在任务时带上勘探机已经成了定式思维，这当然无伤大雅，只是有时候动动脑子那个大几百斤的玩意儿完全可以抛了。”
“你知道灵地入口在哪了？”结城宏狐疑，“喂喂老头子，这次任务你了解程度也就仅限于车上我跟你说的那些了吧，这你能清楚入口在哪名侦探怎么没你一员？”
“干这行久了有些时候靠直觉就行了。”结城越指指眼睛，“看的死者多了心里对于什么样的死者怨念残留在哪里就有数了，就好像那些侦探干久了自己就会变成最可怕的罪犯一样，我可不信福尔摩斯杀了人会有多少人推理出真相——这是行业通病。”
“病？”结城宏觉得这并不应该用贬义词形容，“算了随你怎么吹牛逼，反正我是不想东奔西跑外加烧脑子。”
“行了，在车上磨蹭半天干甚？快过来。”结城越加快了勾手指的频率。
“老头子你真有把握？如果猜错了我跟你讲你别想喊我跟你一路试过去……”
“你看。”结城越冷不丁说。
结城宏一愣，这才发觉声音的来源位于右侧。
道路在前方延伸，窗外栏杆在倒退，远处丝带一样的海在阳光下闪着金箔样的光。
转眼间他就在车上了，像是时光倒流，只是这次他位于副驾。
“看什么？”后方传来男声，透过后视镜结城宏看见资料里的男人无声打了个哈欠，“这不什么都没有吗？”
“是海鸥。”结城越回答，“已经过了。”
“哦，说起来片岛不常见海鸥啊。”安田真悟将头倚在窗上，眯眼看海，像是在寻找栖息的白鸟。
与资料无异，一名戴圆框眼镜的男性，体型偏瘦，中分头，只是照片上的西装换成了带帽兜的休闲服。
结城宏确定了对象是谁后便不再多看，不着痕迹检查自己身上物品，同时嘴上发问：“现在几点了？”
“现在？三点三十四。”安田真悟又打了个哈欠，看来自此之前他们已经坐了有好一段时间的车了。
结城宏点头，继续搜寻灵地中属于“冈仓亮”——也就是他现在身份——的生前携带物，最后只翻到点钱与一小沓名片。
“对了，片岛，拐个弯，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安田真悟原因不明地兴奋起来，手伸在两人面前，样式简朴的男士手表反射微光，“喏，左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