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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结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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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无一人的街道。

    暴雨仍在倾泻,积水于井盖上卷起旋涡,灯光被雨点搅动,变得暧昧不清。

    毫无征兆,雨幕被撕开漆黑的裂口,有灰色的人影从中跳出来,被千钧的雨势压得肩一矮,一句卧槽后他闪身躲进街旁店铺檐下。

    片刻后又是一灰色人影跳出来,张口又是一句卧槽,闪入同一檐下。

    “嘶——破天气。”先出来的郁屈千脱下斗篷,湿透了的衣衫被冷风一吹,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妈的湿透了。”

    “还不是被你亲爱的大小姐逼的。”黑屈千的衣服貌似是防水面料,脱下斗篷身躯一震就又是条干燥清爽的好汉,“你们友谊的小船纸做的么?说翻就翻?”

    “其实我俩关系没你想得那么牢靠来着”郁屈千羞涩地拧裤脚,“硬要说的话之前我俩跟像是同病相怜的合作者。”

    “那好歹也合作过啊!正常人有这么果断残杀往日搭档的习惯么?正常来说难道不应该互帮互助最后帮出感情来的么?吊桥效应呢?被狗吃了?”黑屈千气得牙痒痒,“我差点被你搭进去欸!要不是我搜来的这些东西我们就成两团灰烬了!”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提出创意的是我,但你不也玩得很开心么?这个是场你情我愿的投资。”郁屈千脸要多正经有多正经,“既然是你情我愿的那么风险肯定也要一起承担啊。”

    “承担个屁!”黑屈千抓狂,“这样不完全白演了么?少女的痛心和失意什么的完全看不到啊!这个世界的高中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实了?温暖的羁绊呢?一辈子的友谊呢?我还等着她最后打败我把你接回去或者你们两个相爱相杀啊!妈的早知道我就在把刀架你脖子上时直接划拉下去了。”

    “打住。我们的目的不是为我在这个事件中提供一个便利的身份么?”郁屈千冷静分析,“而且我觉得你是看不到我俩相爱相杀的戏码的——你也看到了,她对于未来风险的处理方式。”

    “那说明你在她心里的分量还不够深!”

    “哎,别再纠结啦,换个角度想我们最根本的目的不还是做到了么?”郁屈千拍拍黑屈千,“现在‘郁屈千’死啦,他的亡灵可以为所欲为啦。”

    “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了,但我不行啊。”黑屈千瞪眼,“我还是感觉自己付出的劳力与收获不对等,刚刚压着嗓子那一会儿我现在已经感觉足够难受了,你能给我砍一刀让我舒服一下吗?”

    “好诶,来诶。”郁屈千憨厚地笑了,从斗篷底下摸出一把日本刀。

    黑屈千想回到几分钟前给自己一巴掌。

    郁屈千旁若无人地用手盘刀,五根手指八爪鱼一样灵活:“哪来的?啧啧确实是把好刀,怪不得舍得把自己的刀给乔银用。”

    “捡的。”黑屈千说话听起来多少有点瓮声瓮气。

    “正好我还没武器,这把就送我用用吧。”郁屈千随手挥刀,刀弧撕开雨幕片刻,“芥川那家伙收到信号后也不提供点支援进来,真是不机灵的小子。”

    “话说啊,你抛下他们俩了?”郁屈千突然说。

    “无奈之举。”

    “这个算背叛吧。”

    “计划成功了他们也活不了。”

    “看起来你已经和我不一样了。”

    “说不定呢?”黑屈千耸耸肩,“至少最基本的目标还是相同的。”

    “中等生?”郁屈千嘎嘎笑。

    “这个估计成功不了了。”

    “现在杀了我还来得及哦?取代我的话失去的都会回来哦?”

    “少试探我了,我不是怕失去的人。”黑屈千冷笑,“有时间在这里跟我闲聊还不如再想想待会儿怎么应付老家伙。”

    “老家伙?”郁屈千想起来是有这么档子事儿,“他真要找我?”

    “来了。”

    郁屈千一愣,看向街道。

    是光线。

    笔直的光线透过了墨的云,穿过了密的雨,似历经了千年的时光,得以分出那么一点洒在地上。渐渐地光线成了光域,有蛮横的,不讲理的力量拨开了其中的风雨,使得里面古井无波。

    宛若神明挥手于人间洒下伊甸。

    “哦哦。”郁屈千惊叹,“这是什么?”

    “传送门。”

    “酷哦,我想加入你们了咋办。”

    “那你就去死吧。”黑屈千飞起一脚将他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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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域里头很刺目,什么都看不清,进去的一瞬间周遭传来失重感,郁屈千立马屈膝准备受力,但这失重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刻他便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仿佛从未离开过。

    睁开眼,那末日般的雨景已然消匿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檀木香气。

    周围是书的海洋,整面整面墙的书按大小高矮分门别类。中间的毛毯上摆着张书桌,桌沿镶着浅色金边,不显华贵,倒有种内敛的韵调。郁屈千面前是个沙发,沙发旁不知是不是单纯为了装饰,放了个火炉。

    桌前白色西装的老者戴着玳瑁圆眼镜与棕色围巾,双手交叠在胸前,微笑着向郁屈千颔首。

    光后面竟是间书房。

    郁屈千多瞅了几眼火炉,想到了刚来灵地那一会儿打的电话。

    接着他又估量了下自己刀尖与老者脖子的距离。

    然后意外发现这老头还挺帅的。

    见鬼的他还是第一次从一位老爷爷身上感受到一股子荷尔蒙的气息。

    “你好,郁屈千,初次见面。”老者挥挥手,沙发旁边的空气中便显露出张桌子,“需要红茶还是咖啡?”

    “来杯可乐。”郁屈千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事先说好我立场很不坚定的啊,你话说得越漂亮我越不容易动摇。”

    他这是打定主意口花花糊弄了,老者当然看得出来,笑了笑后他又是一勾手,小桌子上显露出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杯里褐色液体气泡浮沉,郁屈千拿起杯子,惊讶地挑挑眉。

    还是冰的。

    “说起来我与灵地里的你见面时场面可比这紧张多了,看他的神情像是下一秒就会把我头砍下来。”老者为自己斟了盏茶,“他也是唯一一个灵地里找上我的人。”

    “我总是这样。”郁屈千放下可乐。

    “郁君很了解自己啊。”老者呡茶,笑容像是邻居家的老大爷,“外面这个雨让人糟心,湿着衣服身体也会不舒服,就这样开始主题不合礼仪,在这之前我们先聊点别的吧——灵地三日游感觉如何?”

    “好极了。”郁屈千撩起衣服对着火炉烘烤,“迎宾的热情奔放,招待的有猪排饭,来刺杀的还是个帅哥。”

    “谬赞。”老者的笑让郁屈千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还只是个雏形,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的。”

    “但你员工的服务态度好啊。”郁屈千继续阴阳怪气,“招揽的手段真是一等一的棒棒。”

    “乔君啊毕竟还年轻,是急了一点。”老者耸耸肩,“你觉得他怎么样?”

    “恶心。”

    “为什么?”老者问,“暂且不论他杀了人,他所行的一切只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渴望从注视那女孩的影变为女孩面前的光。而就算他杀了人”

    “你我手上沾的血都不少。”老者眯起眼。

    “好吧,他不恶心。”郁屈千从善如流,“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性格正直勇于担当,简直是当代年轻人的楷模,时代学习的榜样。”

    “这么夸他也不对,他值得称道的只有舍弃生命时的那份决断力。”

    “行吧,你说啥是啥。”郁屈千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继续烤火。

    老者微笑看着郁屈千脱衬衫。

    “干啥呢?”郁屈千感觉毛骨悚然。

    “你怎么看傲慢?”

    “傲慢?七宗罪呗,每个人多少有点。”

    “喜欢吗?”

    “就一般我感兴趣的是在料理界开疆拓土。”

    “但你明明有杀人方面的才能?”

    “哎,能杀人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能做但不去做,这算傲慢吗?”

    “我不否认自己傲慢。”

    “神的心中做憎恶的共有七样,乃是高傲的眼,撒谎的舌,流无辜人血的手,图谋恶计的心,飞跑行恶的脚,吐谎言的假见证,并兄弟中布散纷争的人。”老者颂念,郁屈千依稀记得这是《圣经》中的哪段。

    “这么我还挺不受神的欢迎?”

    “七原罪中也有一个傲慢。”老者自顾自讲,“所以我想神是真的厌恶傲慢,厌恶它到了极点,于是傲慢成了一种罪。”

    “所以你现在是在试图揭露我的罪行?”

    “但如果神存在,那么神本身就是傲慢的。”老者摇头,“它注视人间,却从不掺和一点。神想必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缺陷,所以才会憎恶它到发狂。有力量的人都会有傲骨,都不会甘愿居于人下——但你例外。”

    “这说明我谦虚。”郁屈千得意地哼哼。

    “不,这是傲中之傲。”老者说这话时始终盯着郁屈千的眼睛,“这是远比傲慢更可怕的东西,是极度的自信,认为自己怎样都好的心理,傲慢懂得了隐藏,最后溢出来的毒会侵蚀他周边的人,留下崩坏的毒渣——就像你一样,郁屈千。”、

    “谢谢你关心,我过得很好,我周围人得的病也只有懒癌。”郁屈千皱眉,“我衣服干了,你可以开始正题了。”

    他突然有点不舒服,老者一副看透了自己未来的模样。

    “抱歉,人老了看到自己的过去就会忍不住叨叨。”老者扶了下眼睛,“最后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都选择救下了藤井次郎?”

    “没什么就看他顺眼呗尊老爱幼不是嘛。”

    “好吧,我换个问法。”老者叹气,“为什么全警局你们只救下了他?”

    “每个人都要救好累的。”郁屈千穿上衣服,“况且那都是灵地里的人,是死是活关我啥事。”

    “即便能够感知到那些是多么鲜活的人么?当时将注射器注入外卖员体内时,你是怎么想的?”老者追问。

    “怎么想我说我什么也没想你信么?”郁屈千将刀背搭在肩上,“这么看我好残忍诶。”

    “那么一切都是基于警局里的人是灵地里的人对么。假设是在现世里发生了这些,你会救这些人吗?”

    “嗯首先我得搞懂那个注射器里的药是拿来做什么的”郁屈千沉吟,“这恐怕还是得需要一个实验对象,唔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救好累的。”

    “郁君不觉得只救下一个人对未获救的人不公平吗?”

    “我不是法官,我裁决不了公正。”郁屈千用力用刀背蹭锁骨。

    “你这是在逃避问题。”

    “那你别问啊。”

    “那为什么你认为法官就能够裁决公正了呢?”郁屈千现在有点想把那张老嘴撕下了,“同为人类,他们实力,势力都没你高,唯一能够称道的只有靠年龄熬出的地位,但地位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只是无用的花环,所以,他凭什么能够裁决公正呢?”

    “那是他的分内!他应当这么做!”郁屈千大声说。

    “分内?谁定的分内?”老者步步紧逼,“谁授予他的职责?上司?社会?神明?还是说大量的弱者们?”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刚在瞎几把扯淡,你别问了。”郁屈千服软了。

    “凡人是无法裁决公正的,他们甚至分不清公正与义理的界限。没有力量公正便无法维持,但可笑的是力量差距本身就是一种不公。”老者并未停下,“人生来分三六九等,特意去强调平等只徒增可笑。”

    “停!停!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郁屈千大喊,“我俩刚不还在快乐地聊灵地三日游后感么?”

    “哦抱歉抱歉,人老了嘴也会碎起来。”老者挥手,郁屈千旁边的桌上浮现出牛皮纸袋。

    郁屈千拿起文案。

    “乐园不是什么酒池肉林的乐土,不是少数几个人的王国,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它与现世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人有独立思想,创新的想法也未被封住,当然恶行也会继续。”老者勾了勾手指,书房里出现了几个虚影。

    “唯一不同的是我将给人们一个机会,不论是能弥补的罪行亦或是不能弥补的。”老者一字一顿,“我将给予他们忏悔的机会。”

    郁屈千看清了虚影,转而微微一愣。那虚影的面目竟是已经被压死的冈本跟外卖制服的迪让。

    “他们没死?”郁屈千皱眉。

    “灵地本身就是死者的领域,死者自然不能再死一次。”老者挥手,虚影消失不见,“他们的意识都会保留,等待我来重构身体。以往灵地中的人们呆板没有情感,但现在这个封印解开了,他们就是现实。”

    “说得好听,灵地中人的生死还不是在你的一念之间。”郁屈千冷哼,“也难怪他会开出实现我一切欲望的筹码。”

    “乔君天生有成为恶灵的潜质,而这个灵地里有很多恶灵的半成品,需要一个真正的恶灵来号令。”老者神色如常。

    “搞了半天他也只是个便利的工具啊。”郁屈千讽刺,“伤透你下属的心喽,等你成功后他们下场会如何?该不会变成渣渣吧。”

    “所以我才反对你说乔君恶心啊。”老者叹息,“比起单纯被利用了的他,你不觉得我这个利用人性的贪欲的家伙更恶心更令人作呕吗?”

    郁屈千眼神一凝。

    “如果没有我的话,乔银就仍在暗恋第五罂粟,或许最后是个没有结果的结果,或许最后伤心失意分道扬镳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沾上血这种肮脏的玩意儿不是么?”老者语气平静得不似在评价自己,“是蛇引诱亚当夏娃犯了禁忌,所以应当受唾弃的只有蛇不是么?”

    “是什么让你不断深入罪海呢先生。”郁屈千拿起玻璃杯,呡下第一口已然无泡的可乐,“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么失礼的事可不像绅士所为啊。”

    “说来惭愧。”老者眼里浮现一丝追忆,“老朽结城越,结城家前任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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