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者永恒
冈本俯身转过拐角，举枪扫视。
还是无人。
他松了口气。
这就是最后一段路了，面前正数第三间就是广播室。
藤井照例用手机扫过走廊。
“狗，是狗。”郁屈千低喊。
不等冈本反应过来，藤井便熄了手机把他扯回拐角，三人紧贴墙壁，黑暗中肩靠着肩噤声。
通道里忽然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呼吸长而缓，像是从喉咙深处震颤着吐出来的，所谓野兽的吐息大概就是这样吧，明明听着舒缓，但必要时毫无疑问会如熔铁的炉鸣。
单听声音就能想象出走廊里呆着的生物是多么凶暴。肾上腺素开始加速分泌，冈本握枪的手泌出湿漉的汗。
所幸声音渐行渐远，不然即便手里有枪冈本也觉得自己对付不了那玩意儿。
“该不会是爬行者吧。”冈本率先打破沉默，“那玩意儿最后是怎么死的？”
藤井缓缓摇头，这次他没有否认下属的猜想：“速度，走。”
广播室的门虚掩着，不知是哪个粗心的家伙忘了关门，藤井刚想伸手推门，却被一手拉住。
“怎么了？”他看着冈本难看的脸色。
“科长，那些血痕。”
墙上血痕交汇，四面八方围绕着通向一个终点——那正是广播室，细看原本脚下的血流不知什么时候汇成了血池，一切都昭示着鲜血的来源就在此处。
藤井保持警觉，用脚轻踢门，门无声打开。
“之前的狗屁股好像就在这。”郁屈千突然出声。
“乖乖，你说的狗原来就是那玩意儿么？”冈本瞪大眼。
藤井用手机照里面，眼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冈本也往里瞅，第一印象就是红，铺天盖地的红，触目惊心的红。如果说走廊里仿若魔鬼途径那么广播室只能说是魔鬼闺房。数不清的人类肢体垃圾一样被堆在角落，人类的内脏书似的被码好，再旁边是尸体的躯干。
傻瓜都能看出来这里是怪物的食堂，香到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妈的真被你小子说中了，那是看门的三头犬。”冈本喃喃。
“我调仪器，你开电源。”藤井下令，“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速度。”
郁屈千自觉站在门口警戒。
广播仪器上被溅了少许血迹，藤井拨弄那些黄黄绿绿的按钮，手上便沾上了浓稠的液体。
另一边冈本左看右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苦着脸去翻尸体。
电源开关被挡住了。
说实话他不觉得此时警视厅里还有多少活人了，五十多人扣去一楼的和眼前的，剩下的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辛苦了。”藤井深吸气，按下录音键。
“各警员注意，我是侦查科科长藤井次郎，现警视厅内有恐怖分子入侵，所有警员就地找地方隐蔽，如遇不识人语的可疑人士立马开枪，重复，是立马开枪。稍后会统一进行救援。”
他按下重复播放键，同时楼道各处音响都回荡起他低沉有力的声音。
至此他作为科长的职责便已履尽了。
“回去吧。”他松了口气。
“咚”
擂鼓一般，大地一震，三人的心随之狠狠跳了一下。
“什么鬼，地震？”郁屈千环顾走廊。
“咚。”
又是一声，来得更加猛烈更加震耳欲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墙。
可会是什么东西会想和钢筋水泥比比谁更硬呢？
危机感刹那充斥藤井的脑海，他大吼：“跑！”
毁天灭地的巨响淹没了他微不足道的呐喊，砖与石块迸裂，巨大的动能让钢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墙塌了，更准确的说是被凿出了巨口，天女散花般，大理石如若无重般飞溅，烟尘自郁屈千与藤井冈本间扬起，模糊了众人的身影。
随后是粗重的呼吸！在走廊中曾让冈本不寒而栗的声音再度奏响，赤红的身躯挤过硕大的豁口，蹭下细碎的石屑，烟尘中他俯视渺小的蝼蚁们，眼中是被染成血红的残暴。
不知怎的那怪物早已到了隔壁！同卧榻之侧无异！
那一瞬间冈本禁不住仰望他的尊容，郁屈千说的话跟放屁一样，这玩意儿哪里有半分跟“狗狗”类似？夸张而畸形的肌肉塞满怪物全身，它四肢着地，四肢上是丑陋的白色骨刺。
“迪让？”冈本念出了十几分钟前刚知道的名字。
那怪物的头赫然是那个戴蓝色头盔的外卖小哥，就好像哪里的手术刀把他的头和怪物缝合了起来。
只觉得惊悚和作呕。
“吼！”怪物并未因为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而有反应，他高高跃起，扑向藤井，那高度让藤井次郎甚至能看清他胯下光秃秃的生殖器。
顾不上什么仪态，藤井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日常的健身第一让他这将近六十的老头能顺利完成这个费腰的动作。
如果换成那些啤酒肚脂肪肝的老同学们大概恶心的生殖器就会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了吧。
迪让一头扎进广播仪器，就像是台全速行驶的火车，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下半人高的仪器被轻易踩成铁饼，火花四溅，扭曲的电弧勾勒出他脸的轮廓，外面回响着的藤井次郎的声音戛然而止。
“砰。”
冈本开枪了。巨大的体型同样是巨大的靶子，几乎不用瞄准他就能命中目标。子弹顺利在迪让身上开了小洞，然而这比起他庞大的身躯来说只不过是沧海一粟，难以置信的肌肉密度甚至只允许子弹没入点头部，只轻轻一抖，子弹在清脆声中落地。
“愣着干什么，跑！”藤井拉着冈本跨过碎石瓦砾，冈本感觉自己在自家上司手中跟要起飞似的。
但一间房的距离对于迪让来说不过转瞬即至，他四肢发力，一瞬抵达天花，又二度击墙，反冲力让它在空中加速，落在门前。
没有任何犹豫，藤井转身往墙上的洞跑。郁屈千见了这怪物居然很仗义的没自个儿跑路，现在正在隔壁门口向他们招手。
后方催命的喘息如影随形……不，是在缓缓接近！单看迪让粗壮的四肢就能知道他有多么惊人的肌肉力量，更况他四肢着地，加倍的抓地力就算是世界短跑冠军也要饮恨于此。
所以三人只能不停拐弯，依靠瞬间的速度差一次又一次拉开距离。
怪物体型大质量也大，质量大惯性大，赞美牛顿还是卡文迪许还是爱因斯坦的馈赠，冈本在每次风声掠过后脑时都有种自己高中物理老师在亲吻自己的错觉。
“哈哈。”郁屈千突然仰头大笑。
“哈你奶奶个腿咧！这时候你的神经就不要再这么粗大了喂！”冈本吼。
“一楼！下楼！”藤井指挥，“去停车库！”
三人中就属他看着最为凄惨，广播室里地上全是血迹，他一个滚下来已然成了血人，活脱脱一地狱爬出的恶鬼。
喘息声又近了，屡次的失手并未让迪让产生放弃的念头，他每蹬一下地骨刺与地面间就会迸出火星，大理石便会产生龟裂，每一次前扑都是三人数步的跨度。
每一次被甩后他似乎便离三人更近一点。
不！不是似乎！冈本这次感觉到后脑传来了灼热的吐息！
他冲入楼梯，脖颈处传来刺痛的风，眼角的余光能看见赤红的身影掠过。
赞美惯性！冈本心头乱糟糟的，后背全是冷汗。
楼道比起怪物的身体要狭小得多，想必就算迪让铁了心要吞了他们，突破楼道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只希望这点时间能够撑到他们上车。
不等冈本庆幸，便有硕大的阴影笼罩了他。放大的瞳孔中，赤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宛若不休的死神。
是迪让！他压根就没想老老实实走楼梯，警视厅二楼直通大厅，不过四五米的高度对于他的身体来说跳下来不过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藤井次郎咬牙。现在再往回已经来不及了，意识跟得上身体却无法做出应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骨刺渐近。
他本以为这是条生路，但固有思维为这条路刷上了死的血色。
但下一刻身后传来推背感，力量使他再次加速，救命的踉跄让他摔在地上前滚，随后一个身影以同样的姿态压到了他的老腰上。
竟是郁屈千推了他们一把！藤井次郎为之触动，紧接着又懊恼：曾几何时他们身为警察却需要一个高中生为他们做出牺牲？
他踹开还在懵逼中的冈本：“狗娘养的杂种，有种你……”
他愣了一下，后面的话卡在喉咙。
巨大的体重本应将他们全部砸成肉泥，但现在却只将地板凿了个浅坑，郁屈千推开他们后泥鳅般滑上了迪让的背脊，躲过了致命的泰山压顶。再之后是枪响，郁屈千将枪正对着迪让的眼睛，零距离弥补了p230jp火力不足的缺陷，脆弱的眼球被贯穿，眼眶被子弹出膛的高温灼黑，剧痛让迪让发出怒吼。
藤井次郎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枪套，摸了个空。
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枪给顺走了。
“高中生……欸。”冈本喃喃。
迪让暴怒，小山般的身躯开始摇晃，试图将背后的郁屈千扒拉下来，可健壮的背部肌肉此时却成了他的阻碍，让他动作看起来跟猩猩一样滑稽。
于是他开始疯狂在地上打滚，用自己的背部与墙撞出裂纹。
这并未对郁屈千起效，迪让滚动他总是能站在上面，迪让撞墙他总是能灵巧地避开撞击面，迪让的手、脚、腿、乃至生殖器都是他的借力点，如世界级的体操运动员般于赤色之上舞动，找到了机会他就往迪让眼眶里来一枪，每一枪都精准得好似机器，一触即离，绝不贪图一击毙命。
猩红的血自迪让眼眶淌下看，迪让表情起初还是野兽受伤的残暴，渐渐的却成了惊恐。感知到子弹构成的利刃在一点点穿透他的脑壳他竟然也会感到恐惧，血成了他哀求的泪，他哭喊着，如犯了错的孩子祈求原谅。
但郁屈千不为所动，他握枪的手坚如磐石，注视着迪让的眼里不含感情，任迪让如何摇晃子弹都以稳定的频率被送入眼眶。
迪让转身奔向走廊。
他要跑。
冈本闭上眼。转瞬间追逐战成了单方面的虐杀，脑子里晃过外卖小哥听自己说一楼也可以办结婚证时一脸的受教。
他当然明白眼前的怪物不是迪让，迪让早就已经死了。
庞大的身躯倒地，扬起微风，子弹最终还是断了他的性命。
郁屈千又照着眼眶打了一枪，子弹从后脑钻出来，弹头尖尖。
在颅骨被贯穿后迪让才真正的死去。
郁屈千吹了吹枪口不存在的硝烟，声音是教父般的怜悯：“安息。”
“安息。”藤井和冈本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