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跑
公园石板路。
来时只有两人慢悠悠在散步,但去时遍地是凌乱的脚步。烟花沉寂,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下郁屈千与结城结衣白着脸奔逃。
郁屈千真心觉得“遍地”这个词用得妙到毫端,因为两人后头蚁群一样密密麻麻全是鬼知道是什么!反正看起来像是恐怖片里东拼西凑起的尸体。
“昨晚那两个原来这么惊心动魄的吗?”郁屈千大喘气,“我怎么没听说过花火大会之后还有恐怖屋专场?”
“我可以肯定第五罂粟和乔银没经历过这些。”结城结衣边跑边说话有点吃力,“死前剧烈运动会导致迅速形成尸僵,两个人的尸体发现时间约莫在死亡后一个小时,尸僵状况没有异常。”
“原来如此。”郁屈千无话可说。
“所以后面那些是什么?丧尸?”郁屈千又问。
但这回少女没有再回答,郁屈千注意到了结城结衣的身体状况,当机立断一把捞起她背在背上。
这一耽搁后头的怪物又近了几分,郁屈千能感觉到后头飘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结城结衣也没扭捏,搂紧郁屈千的脖子减少自己带来的负担,缓过来后轻轻道声谢,右手一指前方:“往公园入口跑。”
生死关头郁屈千对结城结衣的话选择无条件信任。
十分钟前。
郁屈千皱着眉头看人脸烟花,后者已经在消散了,过程倒和普通烟花一样,只是让人有种脸在坍塌的不适感。
“怎么办?”郁屈千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自家社长。
结城结衣肃着脸摇摇头——但很快她发觉这样不妥,于是尽量放缓语气:“放心,会没事的。”
说这话的人一般来讲心里想的都与口头说的相反。
郁屈千收回目光,像是为了舒缓紧张感一样问:“灵地里还有其他危险吗?”
“理论上,灵地到处都是危险。”大小姐宽慰,“放心,会没事的。”
郁屈千突然觉得这话干得像隔夜的面包渣。
他之前故意透露自己知道乔银与第五罂粟是被杀的事实就是为了让结城结衣多少能把他当成一个“勉强有点本事的部员”。
现在看来收效甚微。
“虽然在这时候说显得有点辜负学姐的心意,但老实说,我很好奇第五罂粟叫我们逃跑的缘由。”郁屈千说,“如果她说的危险是即将要杀死我们的凶手,那么我们逃跑反而是错误的判断。可反过来说,正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对我们有利,所以她才叫我们逃跑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你的意思是第五罂粟无法信任。”大小姐点头,“确实,逃跑的信号是否是本人发出的也无法确定。”
啊,这个女人很轻易就开始怀疑他人了。
郁屈千如是想。
“关于这个结城同学对类似的怪事有什么头绪吗?比如说死者能够扰动灵地之类的这属于正常现象吗?”
“不。”结城结衣摇头,“在闯入者中规中矩地扮演角色时灵地的一切都与现实无异,我想不到从我们进灵地到现在做的事中存在明显脱离死者设定的事。”
“会不会第五罂粟和乔银没有手挽手?”郁屈千突发奇想。
“有可能,但这些还远不足以成为异变的原因。”大小姐解释,“只要大方向上两人可能做出这种事就是没问题的。如果只是挽个手就能产生这种等级的异变的话两人心里对对方全无好感是最基础前提,视情况可以上升到存在血海深仇。而这些按照常理来说不可能出现在一起看烟花的情侣身上。”
血海深仇郁屈千联想到早上听到的一句话。
“据说肚子都被剖开了,里头乱七八糟的。”说这话时伊无忧全然无对尸体的畏惧感。
但这可能吗?先不说普通高中生究竟有没机会体验“血海深仇”的含义,但就开膛破肚这个行径郁屈千就只能想到从职多年的连环杀人魔。
顺带一提郁屈千认为连环杀人是一种工作。
话说竟然没有挽手的必要为啥大小姐要要贴上来?郁屈千想想压下了这个问题,转而问:“所以,我们跑吗?”
“跑。”结城结衣对他的建议表示肯定,“现在没法确定灵地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万一死错了一切就结束了。”
郁屈千点点头,看着结城结衣。
结城结衣看着郁屈千。
“你不跑吗郁同学?”
“不你倒是跑起来啊结城同学。”
大小姐闻言一挑眉头:“因为莫名其妙的威胁就莫名其妙开始畏惧,开始莫名其妙的逃跑难道不会感觉憋屈吗?”
“”郁屈千觉得逃跑本身就是件憋屈事。
人工河岸上绿草茵茵,远处吹来清爽的风,仿佛这就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他们平常地在中心公园偶遇,又平常地散步到人工河畔。
烟花放完后那些阻碍视线的烟尘也消散了,郁屈千这才发现今晚的夜空难得一见的晴朗,细看能揪出几颗星星。
“开始跑了郁同学。”结城结衣突然开口。
郁屈千一脸莫名其妙,心说您老究竟要走要留。
但没办法社长要走当社员的也只能跟上,郁屈千迈开步子想跟上,但刚迈开就是一个踉跄。
“什么东西”他嘟嚷着低头,在看见跘他的东西后不敢再犹豫,铆起劲追上前方社长。
留下地上静默的惨白色手掌。
背后的怪物似是察觉了他们的逃跑企图,脚步声突地变得更加躁动。嘶吼声和方才的烟花一样此起彼伏地交叠,不用回头看就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着的憎恶与凶残。
郁屈千感觉自从进到灵地以来,除开站公园中心那颗老橡树下发呆那一会儿,其他时候他耳边竟然都没停过。
汗沿脖颈淌下,他分不清是不是来自于背上的结城结衣。
接下来嘶吼声一缓,他心一宽想着这群爷终于喊累了打算歇一歇这么想着就有白色的东西擦着他耳尖掠过,掉前面地上蚯蚓一样扭动,郁屈千腿一软。
那竟是一条腿。
“大爷们啊!何至于此啊!”郁屈千仰天长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残有违天道和谐啊!”
后头咆哮依旧,只是其中多了些撕扯什么的声音,郁屈千不想知道它们在干什么,也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他突然想起小孩子常玩的抓鬼游戏,也是这样一群人追着一个“鬼”跑,但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游戏就变了味,鬼变成了那些不合群的孩子们,后面抓鬼的孩子哪起石头往鬼身上丢,于是鬼们为了不受伤只能拼命地跑但鬼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辈子,最后往往是鬼伤痕累累得躺在地上,人们红光满面地回家吃饭。
“没用的,那些东西脑子里不存在怜悯。”结城结衣下巴枕在郁屈千肩头,声音带着运动完后的沙哑,“支撑它们行动的只有想拉生者陪伴的憎意往左!”
郁屈千毫无迟疑就向左一个突进,避开抛来的肢体。
“低头。”结城结衣又说。
郁屈千尽量低伏身子,让结城结衣也降低高度。
然而这回投掷物没有落空,那漆黑的东西从天而降,罩在了郁屈千头上。那一瞬间郁屈千感觉自己陷入泥潭,一切都只留黑暗,呼吸间鼻子里剩下的是冰冷的泥渣。
他很快意识到脸上的是女人的头发。后面这群怪物不知是凑巧还是刻意更换了武器:在空阻下本应经过他们头顶的头发速度锐减,恰好罩在他身上,即使郁屈千低头也无济于事。
背上的结城结衣马上帮他扒拉开了头发。
这么一会儿的失明郁屈千却感觉去地狱走了一遭,脸上还残留着恶心的触感,他想伸出手揉揉却发现手还托着大小姐,只好磨磨嘴唇强迫自己转移注意。
“谢谢。”他说。
“这些等出去再说。”社长大人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说话间不再沙哑或喘气。
郁屈千暗说这家伙挺会耍帅,抬头正好看见公园入口那标志性的巨石,于是振奋振奋精神再次提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