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怪物
“不是的，我不是怪物，不是的……”
呜呜咽咽的哭声在狭小漆黑的铁笼中回荡，内心的脆弱被无限放大，天地间游荡的秽气正伺机而动，想要侵入到纯净的心灵当中，将它占据。
不知过了多久，迷蝶忽然轻拍着蝶翼，从黑布上飞起，似有似无的银尾划过黑暗，留下长长一道如细流般的银光。
宴弥的身影出现在细流另一端，随着这条道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好似跨越空间，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
不多时，宴弥已经进到这个密闭的空间中。
将宴弥接引过来的迷蝶围绕着黑布飞舞着。
站在黑布前的宴弥伸出手，掀开黑布，现出里面脏兮兮的雀灵希，他的嘴里还在不停说着自己不是怪物的话。
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雀灵希，完全没有注意到宴弥的到来，包括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迷蝶。
宴弥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雀灵希，眼里出现一抹怒色。
迷蝶从铁笼的缝隙中钻入，飞落到雀灵希的手背上，雀灵希手指轻轻一颤。
这时，宴弥的声音传入到雀灵希的耳中，“对，你不是怪物，从来都不是。”
雀灵希一震，却没有立刻抬起头来，就好像害怕是自己的幻听一样。
直到铁锁被打开，他被人从铁笼中抱出。
他盈满泪水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那张自己熟悉的脸，感受到放在自己头顶上温热的手掌，心中的委屈不断上涌，再也抑制不住，抱住宴弥的脖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雀灵希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不停强调道。
宴弥轻抚着雀灵希的后脑勺，轻声道：“对，你不是怪物。”
“我是妖，不是怪物……”雀灵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恩，你不是怪物。”宴弥也耐心的回应道。
发泄了好一会儿，雀灵希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可抽噎的声音并未停止，“我把你送我的凤栖挂件弄丢了。”
“没关系。”宴弥道：“我再送你别的。”
“我见到他们在那里玩，就过去想和他们一起玩，把我最喜欢的凤栖挂件分享给他们，和他们做朋友，可是，他们看到我就笑话我是怪物，拉扯我身上的衣服，拔我脸上和手上的羽毛，抢走我的挂件，我想要回我的挂件，他们不给我，还把我推到地上，用石头扔我，用玩具枪打我……就是那些孩子的家长看到，也都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然后飞快把自己的孩子牵走，远远避开我……”雀灵希一边抽泣，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宴弥听着雀灵希的话，手上的动作不由微顿。
“我是妖族，不是怪物。”
“为什么，我们妖族都知道他们人族，可人族却不知道我们妖族？”
“不是说人妖两族在不久的未来就可以共处吗？可是那一天我们还要等多久啊？人族真的会接受我们妖族吗？大魔王，我们真的有能和人族做朋友的那一天吗？”
“我好想和他们一起玩，真的好想……”
雀灵希字字如泣，敲击在宴弥的胸口。
雀灵希对人界有多向往，他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格外动容，感到心疼。
“后来我遇到一个叔叔，他把那些孩子给赶走了，还给我买水喝，安慰我，可是我喝下那瓶水就昏倒了，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他和别人打电话，说要卖掉我，还说要给我剃毛，这样才能卖出个好价钱，卖不出去的话，就当畸形儿去大街上讨钱，等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虽然被拐，雀灵希稚嫩的声音里，透露出的情绪却不似方才那般深刻。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宴弥问。
“不会了。”已经知道自己错了的雀灵希晃了晃脑袋，“以后再也不会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了。”
“那你还喜欢人界吗？”宴弥又问。
雀灵希不说话，过了会儿，才弱弱道：“喜欢……”
宴弥挑眉，“可人界有坏人。”
“讨厌坏人。”雀灵希闷声闷气道。
“人界还有会欺负你的人。”
“不是的，是我不听话，偷偷跑出来。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有妖族的存在，不知道妖都长什么样子，我突然过去，他们看到我和他们长的不一样，可能有些被吓到了，所以才会那样对我。”雀灵希反省着自己，顿了顿，还是难免丧气道：“可我还是好难过……”
即便遭遇到不好的事，却不为这一两件事而全盘推翻自己曾经向往的人界，仍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宴弥凝视着垂头丧气的灵希，心中已有决定。
宴弥放下雀灵希，轻轻抹去雀灵希眼角的泪痕，然后拿出了一套儿童服装递给雀灵希，“先穿上，我带你出去。”
雀灵希看到宴弥手上崭新的衣服，不由一怔，想到到什么，明显有些慌乱地别开头，不敢直视宴弥的眼睛。
“要我帮你换吗？”宴弥只当没有看到雀灵希的异样，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我自己来，我是大孩子了，能够自己换衣服1
“恩，一年级的大孩子。”
雀灵希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果断脱了自己身上已经脏了的衣服，拿过宴弥手里的衣服开始自己穿起来。
宴弥也趁机看过了，雀灵希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许多磕碰摩擦出的小伤口都已经愈合，没有留下什么伤痕。
这就是人类和妖族身体上的差异了，但谁让人类脑子聪明，玩脑子就可以碾压妖族。
雀灵希窸窸窣窣地把新衣服给穿好了，只是，上身的衣服明显大上了一两个码，长袖和裤腿都超出了雀灵希的手脚的长度，一层层的堆叠着，背带的裤子，一根带子垮垮的挂在雀灵希的肩上，还有一根已经从雀灵希的肩膀上掉下去，悬悬的挂在雀灵希的肩膀上。
唯一合适的只有头上戴着的眼镜棒球帽。帽子前面帽沿，后面则是一片飞行员墨镜，正反都可以戴。据销售员说，这款帽子是现下儿童最喜欢的款式。
“抱歉，买大了。”宴弥看着雀灵希身上比自己预想要宽大许多的衣服，不禁有点尴尬。
“不！我就喜欢穿大的1雀灵希立刻道。
宴弥蹲下身，帮雀灵希将背带收紧，然后把衣服的袖口和裤腿挽起，以免裤腿落在地上被踩着，袖口稍稍留长了些，遮住了他手背上的羽毛。
等做完这些后，宴弥顺手抱起雀灵希：“我们走吧。”
雀灵希揪着宴弥的衣领，看了眼车头的方向，紧张道：“坏人……”
“有人会来抓坏人的，不用我们管。”宴弥侧头，双目穿透集装箱，朝高速路前方不远的服务区看去。
同时，正在服务区中的某人察觉到什么，倏地抬眼，一双狭长的凤眼正巧与宴弥的视线相对。
宴弥眨眼，眼中的画面消失，不再逗留，带着雀灵希，径直离开了集装箱。
前面开车的司机只是个普通人类，完全没有发现后面集装箱里的动静，更加不知道自己准备卖掉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司机是个男性，同时也是个拐卖人口的惯犯，已经不再将那些打击人口拐卖的警方放在眼里，所以，当路过高速路的服务区时，很自然就转了进去，准备去卫生间放放水。
司机刚将车停到停车位上，打开车门的瞬间，一群人围住他，手里举着枪，“不许动1
司机心里一个咯噔，立马举起双手，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其中两位警察去开集装箱，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空着的铁笼，立刻质问道：“里面你拐卖的孩子呢？”
司机见到集装箱里没有孩子的身影，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谄媚笑道：“警官，你说是什么孩子，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没误会。”朝衡从后面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卷宗，冷冷道：“这上面记录了你这些年参与的拐卖案，其中涉及到儿童和妇女数十人，有关部门已经派人去营救那些妇女和儿童。你想抵赖不可能的事。”
不等男人辩解，朝衡已经对身边的警员说道：“带走吧。”
已经给男人铐上手铐的警员压着男人就往一辆黑色的轿车走去。
“朝老板，你看这人不在这里……”一个队长级别的男人皱眉，寻求朝衡下一步指示。
朝衡朝远方看了眼，神情多少有些复杂，摆手道：“这事交给我，你们不用管了，我会和学校沟通，你们先回去处理人贩的事，这次一定要严厉打击这些拐卖人口的犯罪分子，不断他们藏得有多深，都要把他们给我挖出来。他们已经严重危害公民安全，我们这边现在抽不出太多人手，一两个还是可以，我会把他们调派过去协助你们。”
队长心中有些激动，向着朝衡敬礼，感谢朝衡对他们工作的支持，然后生怕朝衡反悔似的，飞快跑回到警局公家的车里。
朝衡再次遥望远方，忽地长叹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噙着一抹笑。
宴弥抱着雀灵希出现在无人的街道，雀灵希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有些好奇，“这里是哪里？”
“还在人界。”
雀灵希心头一紧，小手紧紧揪住宴弥的衣服。
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愈合，但心里的伤依旧存在，即便他对人界的热爱并未改变。
“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不能带着不好的记忆回去。我带你看看真实的人界是什么样的吧。”
以为会直接回妖界的雀灵希十分惊讶，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的问：“可以吗？”
“可以。”宴弥毫不犹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