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劫
宴弥闭了闭眼，到底是他疏忽了。
高主任和孟老师的对话还在继续，一字不漏的传入宴弥耳中。
“怎么回事？”
“今天周六，是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时间，早上点人数的时候还在，可等到学校通知全校师生到体育馆集合，班里其他学生都陆续到了，唯独不见雀灵希，我问了与他要好的几个学生，他们说雀灵希在宿舍睡觉，于是我联系了宿管老师，让他去1107看看，宿管老师传回消息，说雀灵希并不在自己宿舍里。之后我让副班主任先带着班里其他学生进入体育馆，自己和巡逻的保安在学校各处找了遍，都没有找到雀灵希。”
“所以你连雀灵希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吗？”
孟老师沉默。无论他有怎样的理由，现在雀灵希失踪，他作为班主任难辞其咎。
“我再联系一下监察局，让他们在人妖两界加紧寻找，希望能够平安找到……”
“我过去吧。”
“不用，你现在过去也只是耽误时间，他们也应该快到了，你先回自己班上，监察局那边有消息过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知道了，高主任。”
又是一声惊雷，宴弥终于动身，出了体育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后山，而是去到学生宿舍，1107。
雀灵希的床位很好辨认，他的书桌上有他和他爸妈的合照，合照上，站着一男一女，男人拥着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肥啾，小肥啾歪着脑袋，灵动的双眸盯着镜头。
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宴弥的视线并没有在合照上多停留，拿起放在书桌上，没有收起的书，无意间，宴弥看到书名——《人界志》
宴弥顿了顿，随手翻了翻，从书页自然发黄和边角卷翘的程度来看，雀灵希应该是有经常翻阅此书。
宴弥轻叹了一声，合上书页。
这时，宴弥手环上的宝珠光芒微微一闪，迷蝶再次飞出。
“去吧。”
宴弥的话音一落，迷蝶突然化作了一张大口，将宴弥手里的《人界志》一口吞下，然后变回到原先的迷蝶模样，飞出了宿舍窗户。
宴弥望着迷蝶飞远。
窗外，乌云已经将学校完全覆盖，雷蛇交织，雷音阵阵，向后山汇聚而去。
浩荡天威，震慑八方。
后山深处，雷云汇聚之处，下方。
一位身穿儒袍的老者席地而坐，手里握着一页残卷，双唇时开时合，正朗朗诵读着儒家经典。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
随着老者的诵读，一缕缕浩然正气从老者身上溢出，荡开，笼罩方圆千里。
读书以明理，明理以修身，修的便是这天地正气！
读书人，当以一身正气，匡扶人间正道。
奔腾的天雷如怒龙在咆哮，欲要将下方触犯天威的狂徒撕碎。
然而，天雷与浩然正气碰撞到一起，天雷却仿佛陷入到蛛网之中，前行不得，挣脱不得，只能任其蚕食殆尽，化作元气，重归天地。
老者神情自若，继续用着抑扬顿挫的语调，诵读着圣贤文章。
第五道……
第六道……
第七道……
结果都是如此，只是老者诵读的声音越发迟缓，中间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停顿，仿佛出口的每一个文字都负有重量，诵读变得越发艰难。老者那张虽老，却仍旧不失风采的脸上也出现了疲态。
浩然天地，正气长存，但人力有穷时，现在为与天相争，去求那一线生机，所耗费的心力不可谓不大。
第八道天劫，在老者头顶才堪堪停下消散。
这时，一个形似萝卜的小妖从老者衣袍下探出，头顶着一片青油油的叶子，一根长须伸到了老者放于膝上的的手背，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紧张的望着老者，满是担忧。
老者诵读儒家经典抵御天劫的同时，还在为他开启智慧。
他看了看天空翻涌的雷云，眼里浮现出本能的惧怕，不过很快变得坚定，奶声奶气的对着老者道：“校长爷爷，最后一道天劫还是我来吧1
老者垂下眼，看向自己手边的人参精，摇头道：“最后一道天劫也是最强的一道天劫，你又该如何渡过这道天劫，还是我来吧。”
“可是校长爷爷您会受伤的1人参精急道。
“无妨。”老者不以为意，“你回去，把自己藏好便可。”
“不，我想看1人参精拒绝道。
老者看着人参精，人参精也看着老者，两颗绿豆大点的眼睛满是坚持。
“罢了罢了。”老者轻叹了一口气，将人参精揽入到自己怀里。
人参精的两根根须好似它的手一样，扒着老者的衣服，望向头顶快要落下的天雷，眼里又布满了恐惧，连根须都在颤抖，尽管如此，人参精克制住了本能，没有逃走。
那蕴含人道至理的圣贤文章再次传入到人参精的耳中，人参精竟然慢慢的平和了下来，恍惚间，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懂。
最后一道天雷蓄势许久，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猛然降下。
人参精吓得头顶的那片叶子都竖了起来，立马将脑袋埋进了老者的胸口，不敢多看一眼。
天雷如同一柄开天利剑，破开了浩然正气，直刺人参精而来。凡阻挡者，皆欲抹灭。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说罢，老者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残卷扔向了天雷，天雷劈中残卷，残卷一震，上面那原本已经模糊不清的文字，竟是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纷纷跃出了纸面，竟是抵御住了来势汹汹的天雷。
显然，这页残卷是重宝，但在人参精和残卷之间，老者选择了前者。
圣人曾说，有教无类。
老者不仅将人参精看作了自己的学生，为他传道授业。还不惜舍掉自己的重宝，为他护航。
片刻过后，雷光渐消，那页残卷也逐渐暗淡了下去，本就残缺的文字开始消失。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天空开始放晴，以化为空白的残卷也从空中缓缓飘落而下，如失去生机的落叶，只能黯然退常
残卷落回到老者手心，老者眼里终究是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又恢复如常，拍了拍还躲在自己怀里的人参精，温声道：“没事了。”
人参精头顶叶子一动，下意识的抬头，眼中惊惧未消，还没有从方才那可怕的天劫中脱离出来。
就在这时，天空一团祥云浮现，猛然灌入到了人参精的体内。
起初，人参精绿豆眼里满是迷茫，随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变成了狂喜。下一刻，人参精的身形开始变化，不多时，一个白胖胖的小娃娃出现在了老者怀里。
“我变成人了！我能化形了！我得到天地认可了！我的后代子孙都能生而为妖了1人参精激动的蹦了起来，左扭右扭的看着自己的人形，虽然只是矮墩墩的胖娃娃，但都是他的肉肉！
看着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人参精，老者也不由笑了起来。
突然，一根红绳飞来，将正因化形成妖而兴奋不已的人参精给捆绑了住，在人参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红绳快速收了回去。然后就见到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身穿黑袍看不清脸的人，手里提着身上捆绑着红绳的人参精。
人参精立刻变回原形，可这根红绳还是紧紧的捆绑在他的身上，重新化为人形，人参精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红绳，满脸震惊：“这是……”
“民间有一个说法，山里的人参只要系上了红绳，就跑不掉了。”黑袍人的声音十分古怪，似乎刻意做了掩饰：“这根就是曾经系在你身上的那根。”
人参精身体抖了抖。人参一旦被人系上红绳，就有了制约。对人参而言，红绳如同紧箍咒一样，摆脱不了，哪怕历劫成妖，生命层次不同了，也不行。
“你、你要干什么……”人参精结结巴巴的道。
黑袍人却没理人参精，拧着人参精走向了还盘膝坐在地上的老者。
老者纹丝不动，静静看着黑袍人，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从容，似不意外黑袍人的出现，也不担忧人参精的安危。
“您动用了大量的浩然正气，又催动文宝残卷，现在只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吧。”黑袍人晃了晃手中的人参精，似在试探着什么。
“那又如何。”老者语气淡然，看着只能任人摆布的人参精，道：“放了他，你想要什么，说吧。”
“校长不用担心，我对您，乃至整座学校都没有恶意。”黑袍人开口道：“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一个十万年前的真相，这个世界的真相。”
老者闻言，摇头道：“你太高看老夫了，老夫不过一介凡人，虽虚长了些岁数，不过又怎会知十万年前的事。”
黑袍人：“校长你这话就过谦了，普通人类又怎会如校长这般，修得一身学问，养得一身浩然正气，百邪不侵，活了数百年，人妖两族门生遍布天下。”
老者又是摇头，长叹道：“老夫也不过是半只脚入棺材的人，儒学已渐式微，如今崇尚的是科学，我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把老骨头，现在也只是一个教书的老头子，”
“可我听闻，你正在探索古迹，寻找史料，欲要编写史书，填补商周以前的史书空白，还原人妖两族的历史真相。”黑袍人道。
老者没有否认，点下头：“确有其事。”
黑袍人：“那么以校长的地位，肯定能探知到许多历史隐秘吧？”
“我终究是远不及儒家先圣，没有到这个层次，又怎会触摸到那般久远的事。”老者道。
“没关系，校长只需要给我看看你的手稿就可以。”黑袍人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老者不语。
“看来校长是不配合了。”黑袍人提了提手里的人参妖，捆绑在人参妖身上的红绳倏地收紧，人参妖不由发出痛哼声，“这个小妖现在也算得上是你的半个学生了，你难道想要置学生的安危于不顾？”
黑袍人顿了顿，似刚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忘记告诉校长，除了你的这半个学生外，你还有一个学生也在我们的手上，他们的生死可全看校长你了。”
老者闻言，瞬间紧紧皱起眉头，双眼直直望着黑袍人，没有说话，但却是不怒而威，分外摄人。
已经走出这一步，已经再无反悔余地的黑袍人，并没有因此退缩，“正如校长所说，你到底不过是一介凡人，还不到圣人的高度，以凡人之躯抵御天劫，还有余力与我抗衡吗？在学生的性命和一个无关痛痒的历史真相间，应该很容易抉择。“
“只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真相，不惜违法犯罪，搅乱学校秩序，绑架妖族孩童，甚至买·凶·杀人。这几项重罪相加，死刑或死缓考虑一下，不过反正都是死，我想你应该都能接受吧。”一道讥诮的声音突然响起，传入到黑衣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