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见不相识(二)
来时在车上的时候,于子辉曾问过于冰晨是否想好了要如何面对即将看见的人。可看于冰晨一言不发地垂了头,他就知道她还在犹豫和矛盾。
现下听萧笙问起,越是遮掩糊弄就越引人怀疑,他索性就直接说出了于冰晨的名字,不过灵机一动改成了星辰的辰。
萧笙不禁目光又落到了于冰晨的身上。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可看来看去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眼下再听于子辉这般说后,他暂且按了下疑虑。
帐外暴风雨来袭,噼里啪啦敲打着营帐。而帐内一时三人都禁了声。
萧笙从于冰晨身上收回视线,转向于子辉说道:“袁大夫,接下来我们指挥大人还要注意些什么,您尽管吩咐!”
“吩咐不敢当。”于子辉走到榻前坐看了看于子耀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两天于指挥还在危险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身边要一直有人看顾。小萧大人事务众多,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小辰一同过来帮忙。”
“如此更好了。”萧笙爽快应下,“现在外面暴雨,袁大夫不妨先在此喝点茶水歇息片刻。”
当初于子耀从北萧受伤回来,他曾一度去过仁心医馆三次,可次次都扑了个空。当时医馆的人一直回复说袁大夫远游去了,归期不定。
这次能碰上于子辉,对他而言简直是不幸中的大幸。
“有劳了。”于子辉说着走到案旁坐了下去。
萧笙扫了一眼于冰晨后,躬身替于子辉倒了杯水,道:“不知道袁大夫之前都去了哪些地方云游,能否说说让我开开眼界?”
于子辉放下手中的茶杯,徐徐说道:“不瞒小萧大人,我其实一直在漠北。”
“您在漠北什么地方?”萧笙脱口而出,说完又解释起来,“是这样的,大概半年前我们指挥大人受了重伤,我去医馆找过您几回,可他们都说你离开漠北了,早知道您没离开我就派人去找您了。”
“本来是计划离开的,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就一直耽搁了。”
于冰晨想到当年那场城墙分别,她抱着必死之心为于子耀送行,根本没想过还会再见的一日。
可兜兜转转过了半年,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他躺在榻上人命危浅,她杵在近旁不知所措。
眼下,她见于子辉说得一本正经,心中不免感叹:原来人在真想撒谎的时候,真的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那些能让人看出撒谎的,其实说到底就是愿意被对方发现罢了!
萧笙闻言又瞥了眼于冰晨,沉吟着问道:“是……因为他吗?”
“小萧大人真会联想。”于子辉淡淡一笑。
面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萧笙也只能先报之以微笑。
他知道于子辉和于子耀关系非同一般,从之前看家书一事就可以得知。所以有些事情,他也不便刨根问底。
“不过好在这次您在医馆,否则的话……”萧笙说着有些后怕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军营的大夫对于这类箭伤最有经验,之所以不敢贸然治疗是怕拔出箭矢后无法止血。等空了,我可以告诉他们几个护心止血的方子,以后若遇到类似的伤势,希望能帮上些忙。”
“如此就更要感谢袁大夫了!”
营帐门口传来这样的声音,不仅萧笙愣住了,就连于子辉和于冰晨也愣住了。
只见来人背着手,脚步一步一顿落地有声,携带着一股水汽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萧笙猛然站了起来躬身道:“这么大的雨,将军您怎么来了?”
宁思成看了看榻上的于子耀,又将他们三人扫了扫,最后目光落到了于子辉的身上,微微一顿道:“你就是袁大夫?”
“见过将军,正是小人。”于子辉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认出自己,还在想该怎么编个谎言圆过去。可对方没有,他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微微有些失望起来。
“你同本将军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宁思成坐了下去,皱了皱眉头问道。
闻言于子辉淡淡笑了笑,“若说见过,小人曾有幸在玉林街学士府的大门前,观看过您的婚宴。”
“你记性倒是很好!”宁思成眼底的疑惑暂时隐去,目光又瞟向了一旁垂首不语的于冰晨。
于子辉见状,上前一步解释起来,“不是小人记性好,而是像将军这样的人物,平民百姓难得一见。”
宁思成环视了一圈后道:“下边来报说于指挥心口的箭矢已除,本将军就想来看看他情况现在如何了?”
如今一战大渊损失惨重,他带着王威等人清场安顿伤兵,又要防备对方来袭连夜调整布防,各种大小事堆到一处,他一直忙到现在才得了空亲自过来。
别的不说,单单他跟学士府有一层姻亲的关系,他就必须要来。
“暂未脱离危险,还需要静观几日。”见对方终于问到正事,于子辉放松下来。
“如此就有劳费心了。”宁思成说着站起身,目光再一次掠过跟前的几个人,最后吩咐萧笙,“好好招待袁大夫。”
蒋家成见宁思成要走,忙到营帐口撑好了雨伞。
于子辉跟到门口,拱了拱手道:“雨大路滑,将军慢行。”
快到酉时时,外面的狂风骤雨终于停了下来。于冰晨跟在于子辉的身后,回到了他们的营帐。
“他竟然连你都没认出来!”于冰晨坐到矮凳上忿忿不平起来,“好歹娶过学士府的嫡长女,竟然连她的娘家人都不认识。他这真是逢场作戏从未将学士府放在眼里吗?”
“我在府里就是个透明……”于子辉伸手替她把起脉,无谓地笑笑道,“不认识也好,省得麻烦编谎言了。”
见他说得风平浪静,于冰晨不解起来,“被人这般无视,你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就因为对方没有满足我的设想?”
于子辉收了手,起身从携带的包袱中翻出于冰晨的药,笑叹着:“做好自己就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又何必管别人如何呢?要是把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于冰晨一时语塞,想了想道:“这要论出身,他也不见得比你好。”
“可是人现在是大渊名将,比起我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小大夫要威风的多,不是吗?”于子辉将药包好递了过去,“你该喝药了。”
于冰晨头皮一麻。这半年来汤药从未间断过,一天三次,喝得她现在一闻药味心里就直发苦。
“怎么不想煎药?”于子辉收起嘴角的笑意长叹起来,“那行我去,你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