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见不相识（一）
于冰晨默默地出了营帐，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暗沉沉的，似有风雨要来之势。
她回头又看了眼于子耀的营帐，想起于子辉说一会治疗会很血腥残酷，怕她见了会更加害怕担心，劝她最好还是出去。
眼下，她一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这半年来她逼迫自己放空，不去想不去理，期待时间能掩埋过往的恩恩怨怨。
可这平静的日子到底是刻意营造的，一旦风雨来袭便会支离破碎。而故人旧事，就会如同雨后春笋，压制不住的往外窜。
她见萧笙领了两个人往这边匆匆而来，连忙收回思绪端了神色退到了一旁。
萧笙在很远的地方就瞧见了杵在门口的于冰晨，等到了跟前也不见对方有何反应，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只是眼下，他诸事繁忙根本没空去关注一个小小药童。
此后，于冰晨看着人进人出的营帐口，一连两个时辰竟动也未动。直到萧笙再次出来见到泥塑一样的她，忍不住上前询问，她才有了反应。
“作为袁大夫的药童，你为何一直杵在门口，不用随候在侧吗？”
“我……”于冰晨愣了愣，随后目光殷切地问道，“治疗结束了吗？你们大人怎么样了？”
“袁大夫在做最后的清创和止血包扎。”萧笙说着面色也缓和了许多，幸好过程还算顺利。
“这么说，没事了？”于冰晨眸光一动，眼底终于有了生机。
萧笙见对方平平无奇的脸上有这样一双明眸，不由道：“你这药童挺奇怪的，袁大夫医治的时候你不在旁边观摩学习，现在快结束了反倒要问东问西！”
于冰晨敛下神色，冷冷地看向他，故作漠然道：“袁大夫诊治的时候不喜欢被闲杂人等打扰，等结束了我自然会去询问！”
萧笙又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两个来回，末了耸了耸肩独自离去。
于冰晨暗自松了口气。她知道萧笙是个善于捕捉细节的人，连问了两句后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好在，对方未曾多疑。
天空更为暗沉了，浓厚的乌云覆盖住了半边天，正由东北方向缓缓漫过来。
一阵风过，掀起她的衣摆翻飞着。跟着风一阵紧过一阵，地上干燥的黄土细沙开始结成了一个个圈转了起来，慢慢的由小变大由缓变急，在军营中横冲直撞着。
于子辉出来的时候，已是风沙漫天难以睁眼了。
他上前一把将于冰晨拽到了不远处的营帐内，想要伸手去替她拍一拍身上的黄沙，一抬手才想起手上沾满了于子耀的血，又不得不垂下背到身后了。
“外面风沙这么大，怎么就不知道找个地方避一避？”
于冰晨抹去脸上的灰尘，顿了顿眼睛一红，“怎么样？”
于子辉目光凝住，随后垂下眼帘回身去净手了。他缓缓问道：“你吃过东西没？”
“我不饿！”于冰晨紧跟到他身后，“他还好吗？”
“过了这两天的危险期，就应该没事了。”于子辉背着身淡淡说着，“风沙停了你可以去看看他。”
“谢谢！”
于子辉还未来得及抬头，于冰晨就奔出了营帐。
他看着木盆里血红色的水，浑身止不住的一阵颤栗。
是的，箭矢成功取出来了，伤口大小在可控范围内，血也止住了。在外行人看来，这无疑是成功的。
可箭矢在离体的那一刻，喷溅而出的鲜血顿时湿了他的脸，这过程中的惊心动魄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他的害怕和一时的束手无策，无法对于冰晨言说，而对其他人就更没什么可言的了。
他缓缓掬起一捧血水，看着从指缝散落下来的血色珠子，明白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这手中的水终会流失殆尽。
于冰晨不顾风沙，一口气钻进了于子耀的营帐。在外面呼啸声的衬托下，帐内空寂的可怕。
眼下因为刚刚结束一场治疗，帐内到处充斥着血腥味，床榻四周也散落着星星点点和着泥尘的红。
她未料到帐内竟一个人也没有，就连萧笙也不见踪迹。在他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些往日前呼后拥的人尽数散去，徒留他一人一身伤的躺在一隅。
心口的疼痛逐渐蔓延到了眼底，而眼眶再也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任由泪珠肆意滑落下去……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榻前，目光缱绻温柔地驻留在了于子耀的脸上。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苍白无力的模样，像个孩子一样沉睡深处不知人世疾苦，是这般的安然平和……
她静静地蹲在榻前，忍不住伸出了手抚摸起他的脸庞，触手的温凉让她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哽咽。
“子耀哥哥……”
“怎么又是你？”萧笙用布包裹着一盆热水进来，刚绕过屏风冷不丁见有个人蹲在于子耀榻前不由得吓了一跳，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冰晨闻声，惊得忙收了泪站了起来，只是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弯腰替于子耀紧了紧被角。
“问你话又装听不见吗？”萧笙放了木盆没好气起来，“你在这边干什么呢？”
于冰晨隐去眼底的波澜，定定说道：“眼下风暴来袭，袁大夫怕这边一时无人照料让我过来看看，既然你来了我走便是。”
“慢着！”萧笙走近了几步，目光洌洌地盯向她。
于冰晨则强装镇定地回瞪着他。
两人僵持之际，一声惊雷破天而下，营帐应声抖了抖。
于冰晨本能地回头去探查于子耀的情况，萧笙则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他见对方目光躲闪不及，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跟着袁大夫的？”
于冰晨抽回胳膊，“就……前不久。”
听着外面雷声大作，暴雨眨眼间就要来临，于子辉又不放心地寻到了于子耀的营帐。
一进来就听到帐内两人的对话，他忍不住替于冰晨解释起来。
“小辰是我三个月前收的徒弟，有冒犯小萧大人的地方，还请小萧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小晨……”萧笙呼吸一滞，不由地喃喃复述这个久违的名字。
于子辉见状不急不忙道：“对，他叫小辰，星辰的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