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日月经年
秋去春来几曾分，风月依然不见箴。滴墨兰亭思远影，何年再会梦中人？
日落月升寒暑更替，一转眼已是春深时。
于冰晨在院里晾晒着草药，身影在一个个竹篾前不停的转着。
檐下的于子辉看着默默无言的人，心中惆怅不已。他顿了顿走了过去，向于冰晨伸出了手。
于冰晨见状微微一愣，随后掸了掸手上的灰尘，将手腕递了过去。
于子辉拉着她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替她号起了脉。
两人离开白头山后，一路东躲西藏终于避过战火绕道回到了凉城，回到了仁心医馆。
因仁心医馆之前被萧志宏抓走了一批坐诊大夫，他们回来的时候医馆已经门可罗雀。若不是医馆的老板苦苦支撑，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候，怕也是要关门了。
只是回来后于冰晨病情加重，反反复复呕了几次血后，嗓子也发不出声了。
眼下于子辉屏气凝神探着脉象，眉峰逐渐隆起。这半年来，他翻遍了能找到的医书，问遍了北方一带名医，换了几波用药配方。虽然过程中他医术又精进了很多也在凉城有了名气，可奈何于冰晨的病依旧毫无起色。
这让从医以来的他感到无比挫败。
于冰晨看了看于子辉，缓缓抽回了手，接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起身继续去干活了。
于子辉追过去挡在了她面前，看着另一幅面孔的她，想了想道：“你还需要多休息才是，就这些活我忙得过来。”
于冰晨指了指前堂的方向，意思是于子辉要坐诊看病，这些小事她可以的。
“小晨，其实你……”
于冰晨见对方欲言又止，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下文。
而于子辉只无力地笑了笑，“那我去前堂了，你累了就歇会不要勉强自己。”
其实他想说的是，于冰晨的咽喉已经没有问题，她可以试着发声说话，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这段日子他经过暗中观察，很难不去怀疑一定程度上是于冰晨自己不想开口。但眼下，他选择先按下心中的疑惑。
于子辉离开后，于冰晨坐到树下的石凳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从树冠中散落下来的阳光，心头始终沉甸甸的。
她知道于子辉想说什么，也感激他的善解人意。只是几个月下来，她习惯了不去开口，也发现了不用说话是多么一件轻松的事。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写给于子辉的信，她想她该走了。
在她愣神之际，前堂突然闹哄哄起来，跟着她就看到三三两两浑身是血污的伤兵进了后院。
正手足无措时，她见于子辉也跟着小跑了进来，这才明白过来这些受伤的士兵是送过来医治的。
看着这些灰头土脸伤痕累累哀嚎不断的士兵，她可以想象的出战况有多激烈。
她心里慌了，目光开始不自觉地去搜寻熟悉的面孔，只是一圈圈转下来，没有看到一个相识的。一阵庆幸过后，她心里却又开始空落落的了。
于子辉回头见于冰晨愣在树下，对她摇了摇头又示意她先回房休息。可于冰晨看着不一会就坐满院子的伤兵，还是执意留下帮忙。
他上前道：“那麻烦你去前堂帮我把药箱、纱布拿过来。”
于冰晨点点头转身往前堂跑去，只是她刚拿了药箱就被一个人拉住了。
“你们医馆的袁大夫回来没有？”
于冰晨回过头，面前这个个头同她差不多且身穿盔甲人竟是熟人。看着满脸血渍的萧笙，她惊得一时忘了反应。
萧笙急躁起来，“你是哑巴还是聋子问你话呢，你们医馆的袁大夫到底在不在？”
于冰晨回神，刚抬手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萧笙就风一样的刮了进去。
于冰晨定在了原地。她知道北罄一带战事从未平息过，大渊军驱不散各周国联军，联军同样攻不破北罄关隘。大半年来双方各有输赢，但始终都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一直维持着相对的平稳。
虽然战势胶着，但也不曾见过将前线伤兵送回后方城中救治，毕竟军营里有军医的。
如今来了这么多伤兵，不仅仁心医馆，斜对面的回春堂和大街上都是伤员。
于冰晨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尤其是萧笙一身是血仓惶的模样，更是把她一颗平稳沉寂的心刺激得”砰砰”直跳。
她拿好一应物品匆匆转到了后院，就见萧笙一把拉住了于子辉的胳膊，神色凄惶地说道：“袁大夫你先就跟我走一趟吧，晚了我家指挥大人怕……怕是等不了了……”
“别急别急，你把话跟我说清楚。”于子辉蹙眉说着，忙对其他救治的大夫交代了几句，将萧笙拉到了一旁继续道，“你家大人也受伤了吗？很严重吗？”
萧笙抹去脸上汗水血渍，焦急道：“来不及了，马车就在门口您先跟我走吧，具体情况我路上再跟你说。”
于子辉略作沉吟，“那好，你先去门口等我我拿点东西就来。”
“那您快点！”
见萧笙再次风一样得从跟前刮过，于冰晨忙跑向于子辉双眸殷切地询问着他。
于子辉来不及停留，边往药柜走边说道：“萧笙说他受了很重的伤，我现在得去一趟军营。”
他正收拾着瓶瓶罐罐，于冰晨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突然开口道：“带我去……”
“小晨？”闻声于子辉回头看着她愣了愣，“你……好！”
待于冰晨和于子辉上了马车，萧笙一声大喝马儿扬蹄奔开，马车就跟着窜了出去。
于冰晨坐在一角，静静地听着萧笙和于子辉的对话。
原来前日大渊军与联军在月牙坡一带正酣战时，查克托不知道从哪里调集了二十万大军，打破了双方以往的势均力敌。不到半天的功夫，大渊军开始节节败退死伤遍地。
而于子耀见领头的竟是查克托，想着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却被宁思成先给拦住了。但当时局面混乱，萧笙也不知道于子耀是怎么又与查克托对战起来的。
虽然后来有宁思成的协助，于宁二人同查克托打了个平手，可最终结局还是败给了查克托的二十万大军和联军，于子耀也身负重伤陷入昏迷……
于冰晨默不吭声地握紧了拳头，对面的于子辉见状拍了拍她胳膊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就一定能治好他，相信我！”
闻言，于冰晨猛然掉下了眼泪。
在这半年多里，于冰晨给自己制作了另一副面孔的人皮面具，日日夜夜都带着，默不作声地跟着于子辉一边治病疗养一边学习药理，对于过往的事只字未提。
时间久了于子辉以为她是想明白了，想从过往的纷扰抽身而退了。可眼下骤然听到于子耀受伤时，她的反应让他明白，这半年多的沉寂不是淡忘，而是一切在心口难言罢了！
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不过是在换一种方式逃避而已。
于子辉叹了叹气，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