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求仁得仁（二）
于冰晨这大病一场余毒未清还虚弱得很，她见挣脱不得便索性放弃了，任由对方肆意妄为。
她睁着双万念俱灰的眼睛，看着浩瀚无垠的夜空，缓缓道：
“预谋了这么多年，原来为的就是这个……你早说啊……早说的话我也许还会像你后宫的那些女人，学着迎合学着婉转承欢。无论如何，也好过你如今面对这样一个兴致寥寥的行尸走……”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啪”得一声脆响，跟着脑袋就歪向了水池。
身上的人喘着粗气，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又将她的头扳了回来，暗哑着嗓音怒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于冰晨将暗沉的眸光缓缓落到他脸上，紧接着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她寥落的带着乞求的口吻道：“让我走吧……”
萧志宏红了眼眶，看着身下的人泪光闪闪不甘道：“沁心茶楼的密室里，你曾答应过我要跟我走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如今我们已经离开了大渊，远离了那些让你不堪的人事，为什么你就不肯留在我身边？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让我走吧……”于冰晨再次说着泪水簌簌而下。
“可若我不想呢？”萧志宏直起身一把将她箍到怀里，“我不过是放任你在外疯玩了一个多月而已，你遇到看到的不过是一时新鲜，那些都不值得你去留恋！”
“是不值得留恋……”于冰晨吸了吸鼻子喃喃低语着，“正是因为不值得，所以才要离开……”
“你还是要去找于子耀是不是？”萧志宏推开怀里的人，又重新禁锢着她的双臂，目中怒意翻腾道，“你又怎知他接近你不是有别的目的？我既可以陪你做戏放了他，同样也可以再将他抓回来！”
闻言于冰晨动了动嘴角，抬眸愣愣地看着他，“随你高兴……”
“晨儿！”
于冰晨抬手挣开他的钳制，拢住胸口破损的衣服，眸光凛凛清泓萦绕盯着他，“让我走！”
“只要你愿意，我依然可以是你的志宏哥哥，你跟他之间的事我都可以不去在意！”萧志宏做着努力，温言恳求，“晨儿，就留在我身边，不要走好不好？”
“留我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人在身边，你能得到什么？”于冰晨苦笑出了声，“还是说我还有剩余的价值，可以让你拿捏着去威胁谁？”
“是司马哲对不对？你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将我诓到北萧来，是不是就等着将来有一天大渊和北萧兵戎相见的时候，你可以拿我去逼迫他退兵？”
见萧志宏一阵沉默，她含泪笑得更欢了，“你一而再的费尽心思的救我，为的就是那一天可以有张底牌在手吧？将我攥在手里，你是不是就觉得可以遏制大渊的咽喉了？”
“可你不是最懂算计人心吗，你真的就能那么笃定他会为了我这么做？可在我看来，于他司马哲而言，在江山面前这点淡漠的亲情又算个什么呢？在权利地位这点上，你们毕竟是一路人，不是吗？”
萧志宏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你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是不是不管我今天跟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这个想法？”
于冰晨恍若未闻不答反问他，“你难道就不怕我是他派来搅你局的人吗？”
说着她又是一阵笑，面若桃花的脸上原本湛湛有光的眸子又暗了几分。
萧志宏气得松开了手，于冰晨一时重心不稳倒在了竹榻上，而萧志宏跟着反手一挥，一旁的矮桌连同上面的茶盏倒地的倒地破碎的破碎。
他背过身颤抖着低吼道：“滚！”
于子辉这时突然绕过屏风，看到竹榻上狼狈不堪的于冰晨，想也没想连忙脱了自己的外衫一把将人包裹住了，愤怒道：“萧志宏，你干什么？”
“滚！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立马给我滚！”萧志宏说着，眼中模糊起来，跟着眼角跌下一颗水珠子。
“往后不要让我在北萧境内看到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带着一腔怒气愤然而去。
于子辉看着神色仓惶默不吭声从竹榻上下来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已在萧志宏的安排下出了北萧地界，但在过北罄关隘时遇到了战乱，思量再三就又折返了回来。
谁料一回来，竟是让他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在于冰晨的屋外站定。头顶明月如霜，耳畔夜风清寒，而他心底却一片混乱。
于冰晨拉开门，见于子辉静静立在院中，便将他的外衫搭在了门前的栅栏上，“衣服给你放这儿了！”
说着她也不看于子辉的反应，自顾自拎着包袱往山下而去。
于子辉转身拿了衣服匆匆跟了上去，犹豫着问道：“你……还好吧？”
“我没什么不好。”
听着前面的人说得波澜不惊，于子辉愣了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于冰晨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清辉下的幽暗山道，低低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那要不先跟我回仁心医馆吧，你如今还是要继续调理才好。”
于冰晨回眸冷冷问道：“你就不怕我是个麻烦？”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于子辉说着淡淡一笑，别开眼睛望向深空感慨起来。
“在府里的时候，又怎么敢想象有朝一日你会和我共览这北萧夜色？可见日月经年世事无常……”
于冰晨望着一钩残月一时间沉默无言，半晌后方道：“走吧……”
于子辉伸手拦了拦，“上山容易下山难，离山下还有好一段路，何况你现在还很虚弱，要不……我背你吧？”
“那就走一段歇一段。”
于子辉垂了手只好放弃。
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到了山脚。于冰晨冷汗涔涔头重脚轻的撑着棵柏树喘着粗气，而于子辉则闲闲的立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微微一惊。
于冰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口猛然一酸，一步一顿地挨到了马车旁。
她撩起车帘，借着清冷朦胧的月色看到了一个个堆放在一起的包袱。
都这个时候了，萧志宏即便说了狠话却还在为她考虑着。
她仰了仰头想缓解下眼底的酸涩，可越是不想在意就越是难以自持。
于子辉见状悠悠道：“他还在为你着想……这样的人怕是想恨都恨不起来吧……”
“我从未想过要恨他……”于冰晨按住胸口跳跃的疼痛，泪如泉涌哽咽道，“他待我真的很好……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就此留下，是因为二哥吗？”
于冰晨摇头，神色异常痛苦，“我跟他都回不去了……他是萧志宏，我是流亡人，我们两个再也不是曾经的方志宏和于冰晨了……”
树影后一直不曾离去的萧志宏听着于冰晨的话，心猛的一揪跟着一起哭红了眼眶。
这一刻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努力弥补，美玉上摔出的裂缝再也擦拭不掉了，而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