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求仁得仁(一)
宁思成走后,于子耀又不自觉的将画卷缓缓铺开。
潮湿的空气混着泥土的气息弥漫四周,昏暗的烛火下,他定定望着那白衣胜雪的少年出了神。
明明没有多久远的事,可于冰晨留下的音容笑貌他却觉得好像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
这时萧笙匆匆走了进来,一脸慌张之色。
“大人……”
于子耀回过神,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道:“什么事?”
“小人刚刚和将领们闲聊,他们听昨日抓到的北萧俘虏说,前不久北萧处决了一名大渊的细作……说是因为曾经挟持北萧主君放走了自己的同伙……”
于子耀惊愕当场,萧笙的话盘旋于耳久久不散。
“大人……”萧笙见于子耀顿失颜色,担心道,“应该不会是小晨吧?”
于子耀续上一口气,浑身软了下去跟着眼里酸涩袭来,难以置信道:“不会的……不会的……”
如若真如萧笙所言,于冰晨为了救他挟持了萧志宏,即便事后萧志宏不去计较,北萧那些朝臣也不会放过她的。
“进言献策”的人多了,萧志宏在权利和于冰晨之间会怎么选,他无法猜测。
他牢中劝于冰晨不要管自己,是想自己死后,她留在北萧萧志宏起码不会苛待她。
后来因为于冰晨的斡旋他逃出了北萧,又接连辗转各处沙场浴血奋战,于冰晨的事他只能暂时搁置心底。
时间久了,他甚至会觉得她不用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穿梭在漫天黄沙之中,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大人……”萧笙红了眼睛,“要不小人去一趟北萧,不管是与不是……这么久了,虽然您一直不曾提及小晨,但小人知道您心里其实时刻都在挂念她。您就让小人去吧?”
“不……”于子耀低头将画卷仔细卷好,又套上了锦袋。做完这些后,他抬眼目光凛冽而隐忍,继续说道,“是与不是都已经晚了!”
“大人?”
这次轮到萧笙错愕不已了。他想不明白,于子耀明明担心在乎小晨,为何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没有做出应有的反应。
“你留下!”
闻言,萧笙见于子耀转身提了佩剑,几步就冲出了帐外翻上了那匹黑马,未待他的话说出口,连人带马就冲进了夜色下……
白头山,天池畔。氤氲袅袅,烟波漫漫,池水叮咚。
于冰晨浸没在池水里,靠着岩壁闭目休憩。一双眉黛如水波微漾着,透着绯色的脸颊似是不甚这池水的温热,连带着一直发白的唇眼下都饱含了难得一见的胭脂红。
一丈外的屏风后,和月正对着碗里的汤药发呆。
自从昨日于子辉离开后,于冰晨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天下来没有主动开口过一次。
这个情景跟她在六皇子府时看到的极为相似,她一时没了主张就传信到了北萧宫城。
眼下暮色将晚,山林中也逐渐安静下来,她不由得更为焦虑了。
可就在这时,一双脚踏入了她的视线,惊得她忙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欲要见礼时,却被来人制止了。
萧志宏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神色微敛而气息紊乱。
和月知道他定是抽了时间快马加鞭而来,只因为她信中的只言片语有关于冰晨。
见对方望着池水对自己挥了挥衣袖,和月只好端着碗悄然退下。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于冰晨缓缓睁开了眼,接着将手往身后伸去。
衣物到手后,她却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于是将衣物径直放到了一旁的岩石上,又重新闭了眼。
萧志宏见她这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禁叹息唤了声:“晨儿……”
闻声于冰晨惊得睁开了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沉,直至池水漫过了肩头,她才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月传信说你情绪不好,我很担心你。”萧志宏侧身坐到了一旁安置的竹榻上,而目光在绕了一圈后,还是情不自禁地落到了水中的身影上。
烟波缭绕间,于冰晨一身白绸中衣连同水汽氤氲在了一起。即便他看不真切,却也能想象的出那光滑白嫩的肌肤有多撩人。
于冰晨闻言顿了顿,淡淡说道:“是她太紧张了,我很好,舅舅就放心吧。”
萧志宏选择忽略那一声“舅舅”,“即便她不传信,我这两日也是要过来的。你不在身边,我总是放心不下。”
“舅舅放心不下什么?是担心我会趁机逃走,还是再次寻了短见?”
听着清冷的声音,萧志宏搭在膝上的手收了收,眼底波澜涌动,然语气却出奇的平静,说道:“都是。”
他话刚落音,于冰晨“咯咯”的笑出了声,“说什么时局不安,原来防的是这个。不如我给舅舅出个主意吧,也省得舅舅拨出这么多人来日防夜守。”
没听到身后人的动静,她弯了嘴角便自顾自道:“舅舅可以先废了我双腿,这样我就是有力气也跑不远。若再给我吃点软筋散之类的,我就连抬手的力也没有了,刀啊簪啊也都是摆设了。比起舅舅如此抽调精兵强将,要划算很多呢!”
萧志宏霍然起身来到了水池边,盯着水中人的背影压着翻涌的怒气道:“够了!我放着朝中诸事不管,又快马加鞭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那舅舅想要我说什么?”于冰晨终于回过头,抬起一双湿漉无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对方。
“我们没有血亲关系,不要叫我舅舅!”
见岸上的人眼底怒意愈演愈烈,于冰晨却波澜不惊仍旧坚持道:“可她说是,那你就应该是!”
“她是谁?”
“我养母,你姐姐。”于冰晨说着又转了过去,留给萧志宏一个孤寂的背影。
萧志宏脑中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方志卿对他说道:“……这孩子叫了我三年的娘,她也算是你的外甥了,往后你可要多加照拂才是……”
“既然是你养母,跟我又有何关系?”萧志宏压着怒气,盯着她的后脑勺,想要将她脑袋看穿一般,竟眨也不眨。
于冰晨冷嗤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我泡够了想出来了,此情此景舅舅难道就不懂得避嫌吗?”
萧志宏内心的火再也压制不住窜了出来,他伸手往池中一捞再一个转身,于冰晨就被结结实实丢到了竹榻上。
跟着他将于冰晨的双手拉过头顶死死的禁锢住,欺身过去道:“避嫌是吗?你告诉我避的哪门子的嫌?”
“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功夫,又用了多少心血,就是让你这般仗着有恃无恐来伤我吗?”
说着他便伸手去扯于冰晨身上为数不多的衣物,饶是于冰晨惊吓得泪珠连连拼命挣扎,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和月和周全等人听到动静,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只是还没绕过屏风就被萧志宏大声怒喝道:“都给我滚!”
众人闻声,吓得悉数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