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义何在
于冰晨终于上了马车,于子辉则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翻上了一旁的马。
于子辉催马靠近车厢,俯身缓缓叹道:“你这一声舅舅,怕是要把他气出内伤了。”
“如果他连听实话都要生气,我又有什么办法?”
听到车厢内传来这么一句无所谓的话,于子辉弯了弯嘴角无声而笑。
此后于冰晨心如止水,一路无话。过了半天的光景,马车终于在山脚下停了。
于冰晨躬身下了车,放眼望着满山秋黄,沐浴着退却炽热的阳光,呼吸着山间清冽的空气,方觉找回了几分知觉。
和月早已候在山下。她是前两天被萧志宏安排过来的,此后于冰晨的一切内务都将由她照料。眼下见到于冰晨,她恍惚间感觉又回到了六皇子府。
“离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山路难行姑娘上肩舆吧?”
于冰晨看了看一旁备好的肩舆,摇头淡淡道:“山路难行,再让他们背负一个人,岂不是难上加难?我没那么身娇肉贵,走两步就当赏风景了。”
和月愣了愣收回思绪,“那我在前面给姑娘带路吧!”
“先不急。”于冰晨说着环视了一圈,“我是来养病的,用不着这么多人跟着,让他们都回去吧!”
“这是主君吩咐的,如今战火不断城外很不安全。若不是考虑姑娘的身体需要,主君是断然不会让姑娘此时出城的。”和月解释着,“为了姑娘的安全,还是应该留下他们。”
于冰晨看着神色肃穆的人,印象中那个活泼纯朴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立着的俨然是萧志宏的眼睛。
“如此说来,我又给他添麻烦了……”她微抬嘴角,不由长叹了一声,“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我们这么多人停留在此,难道不会引起猜忌?他这么做,怕是想拿我当活靶子了吧?”
和月急忙道:“姑娘,主君绝不是这个意思!”
于冰晨点点头不做评价,只道:“走吧……”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山了,将山中原本歇息的鸟儿惊得起起落落,山道两旁的树木草丛也跟着摇晃起来……
暮色降临,山下一片暗沉,山上却还有光影留驻。
于子辉端着汤药敲了敲门,道:“小晨,是我。”
“门没栓。”于冰晨看了眼立在身旁的和月,懒懒的从窗前的竹榻上坐起身。
萧志宏这般让和月形影不离,她是一点多余的心思也没有了。
眼下见于子辉进来,她顿了顿道:“我跟袁大夫说两句话,和月你先出去下。”
于子辉将碗搁在竹桌上,淡笑道:“没想到出了宫城,他会盯得更紧吧?”
“他这是多此一举。”于冰晨说着看了下门外的身影。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其他的我不清楚,对你他倒真是用了心的。不仅用自己的内力帮你控制毒素扩散,还满足你的一应需求,甚至连你对他的漠视也不计较。”
于冰晨将端到嘴边的碗又放了下来,斜眼看他定定问道:“你想说什么?”
“他待你很好。”
于冰晨冷笑了一声,“想摘果子之前,不得先用心浇灌施肥?”
于子辉默了默,见于冰晨喝完了药便转移了话题,“喝下去,有没有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好点。”
“那你准备下,一会就去泡温泉吧!”于子辉拿起空碗,淡笑着补充道,“好好放松一下自己,像这样安宁的光景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于冰晨有些不明所以,在于子辉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就这两日吧……”
“那……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过。”于子辉望了望山间的苍色,幽幽叹道,“我去哪里都一样,既没有挂念的人,也没有割舍不下的事,无拘无束的又何必要给自己限定个归期呢?”
见身后的人禁了声,他回头展颜微笑,“那你呢?这么长时间未见,他怕是忧心如焚。需要的话,我可以去一趟。”
于冰晨迟疑着摇起头,末了低低说道:“你不该救我的……”
她本以为可以一了百了了,可是再次睁开眼时,那些想躲想忘的又都到了跟前。她既然无法避开,那就不该将麻烦带给他。
于子辉闻言眉头皱了皱,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现在是个大夫,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你!”
闻言于冰晨眸光动了动,转而露出个无害的微笑。
她两次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糟糕的人世间,但两次都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活着对于内心早已满目疮痍的她而言,到底意义何在呢?
一场雨后,帐外低垂的明月格外清冷。
于子耀正在案前就着烛火翻看兵书,宁思成径自撩开营帐走了进来。
见状,于子耀放了书站起身,拱手问道:“将军是有何吩咐?”
宁思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了一旁。如今内外局势,他留也不是回也不是。
早些时日他不想回京,是因为知道自己与司马行云而言还有用,但有朝一日功高盖主他也就走向了末路,所以还不如留在边关。
可照现在的时局发展,一旦司马行云真的倒台,长乐殿一事势必会泄露出去,那他同样不会有好日子。
他就是个武将,对于朝中的那些勾心斗角本就嗤之以鼻,奈何贼船易上不易下。所以他才想将水伊山庄攥到手里,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自从他出征到边地,就未能收到宁思思的只言片语。是出了变故还是宁思思有意为之,远在边地的他难以掌控。是故,今日一早他便嘱咐邵勤回京城了。
“倒没什么要紧的事。”他说着又站了起来,扫过于子耀案上的一众书籍,最后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卷轴上。
“听说之前你在北萧受伤被捕,是因为查克托?”
于子耀眸光一凛,道:“是。”
宁思成见他这副神色,挑眉调侃起来,“他是北萧的神将,你输给他也不算丢人,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你们这些官宦子弟,就是从小顺风顺水惯了。”
于子耀黑着脸,眼底涌出些许怒意,但碍于级别只能隐忍不发。
“我带兵十几年,前后同他面对面交锋共有三次。第一次败,第二次平,第三次胜!”
宁思成说着瞥了眼于子耀,继续道:“所谓的常胜将军是相对的,一生从无败绩的将领,我是从未遇见。”
于子耀神色缓和了下来,“那将军最后一次是如何胜过查克托的?”
“因为我从未懈怠!”宁思成重新坐了回去,好心解释起来,“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沉溺于一时的胜败。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炽阳冰霜,定要做到今日比昨日更胜一筹,才算不枉费这时光。”
闻言,于子耀恭恭敬敬地向宁思成拱手道:“多谢将军指点。”
提到查克托,他就不能不想到被迫留在北萧的于冰晨。自北萧被捕出狱以来,他与于冰晨分别已有三个多月了。
那张他随身携带的画卷,如今四边都已经磨损泛黄了,不过上面的人物倒还算清晰,这还是他强忍着不去抚摸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