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逃离是非
北方的秋天要来得早来得猛。适逢风又飘飘，雨又萧萧，暮云收尽，遗落满阶红叶。
于冰晨靠坐窗前，望着满地飘零徒添伤感。
她这一觉醒来，竟已是明月对秋风。当真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于子辉端了汤药进来，见她对着空庭出神，便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早秋惊落叶，竟又是秋天了……”
于子辉闻言顿了顿，心里却想到了下一句——“飘零似客心”。
“你这是想家了？”
于冰晨看着案桌上氤氲的汤药无声苦笑，“如今我哪还有家？你呢，你想回京城回学士府吗？”
“正要说这事呢！”于子辉坐到她对面，将汤药往她跟前推了推。
“你如今身体也已大好，后面照着我的方子再坚持调理一段时日就无碍了。所以，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你要走？”于冰晨不由地脱口问道。
她中毒昏睡期间，虽然醒不来但外界一切声音都能入耳。这近两个多月的时间，她每天听着于子辉的声音，时而絮絮叨叨，时而感叹世事，时而回忆往事……这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热闹。
于子辉淡淡笑着，“我一个人四处游历惯了，若不是因为要给你解毒，这个时候我没准都已经在南疆的深山里挖草药了。”
“眼下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好，我也就放心了。再说，这里毕竟是北萧的宫城，我也没有长待的必要。”
两人正说着，萧志宏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风姿妖娆的女子，是查姬。
于冰晨见了不动声色地将头又转向窗外，强辩起月色下的影影绰绰。
萧志宏见此眼底情绪波动，却没有理会，而是朝于子辉说道：“已经耽误袁大夫多时，既然袁大夫有去南疆的打算，就让本王命人送你一程，如何？”
他毕竟初登宝座，里里外外政务多如牛毛，后宫也有了与各方势力关联的女人，外加与司马哲还有未完的宏图，是故能陪于冰晨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段期间，他见于子辉围着于冰晨忙前忙后，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无名怨气。眼下见于子辉主动提出离开，他心里甚是高兴。
“好说。”
于子辉神色自若地说着，将汤药递到了于冰晨跟前，一如既往地淡笑着劝道：“天凉了，得趁热了。”
于冰晨自打醒过来之后，就没有同萧志宏说过一句话。梦里的片段虽然零碎但她记得清楚，对于过往的恩恩怨怨，她是真的理不清剪还乱。
她举起碗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苦涩的味道蔓延唇齿也蔓延进心口。她刚刚想跟于子辉说的是，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萧志宏见她眉眼低垂，看似一副温顺平和的模样，但他却知道她又在转着什么心思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周全就神色匆匆地走到了他跟前低声说道：“有消息过来。”
他一听便率先向门口走去，出门之前还不忘叮嘱于冰晨一句，“好好休息。”
这边于子辉收了碗交给了一旁的宫人，一抬头见查姬还站在原地，明明满眼愤恨之色，脸上却挂了笑容正欲上前说话。
查姬回回都跟着萧志宏来明珠殿，虽然未曾言语过，但明眼人都知道她那点已经写在脸上的心思。
于子辉跨出一步挡在了于冰晨的前面，对查姬淡淡道：“时候不早了，病人需要休息，贵人请便吧？”
看着查姬气鼓鼓地离去，于冰晨不禁莞尔，“对付这样的人，还是袁大夫在行。”
于子辉又是淡淡一笑，“我就当是夸奖了。”
“走之前，袁大夫能否再帮我一次？”
于子辉看着目光清凉如水的人，心下了然。“既已被耽搁了这许久，再多一两日又有何妨？”
于冰晨心中感念，抬眸浅笑道：“如今算是知道了，京城学士府没有庸庸碌碌之辈，都是韬光养晦的好手啊！”
“我也当这是夸奖了。”于子辉整理好药箱，回身含笑嘱咐她，“早点歇息。”
翌日一早，于子辉就去了萧志宏的崇苑。
萧志宏放下手里的汤勺，疑惑地盯着于子辉复述道：“你要带她去山里泡温泉？”
“眼下已入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她身体内本就有寒毒多年，加上之前坠崖受的内伤和此次中毒损耗的气血，总之泡温泉对她来说大有裨益。”
“既然大有帮助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
见萧志宏目露怀疑，于子辉缓缓解释道：“之前不提是因为她身体过于虚弱，泡温泉反而会让她胸闷气短头晕目眩。”
萧志宏目光犀利地看着他，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些端倪，奈何对方一直温温和和，语调神色都十分平静。
“既如此，本王会命人去安排，就不劳烦袁大夫跟着去了。趁此间隙，袁大夫可好好休息两日，毕竟去南疆的路可不近。”
“能休息固然好。”于子辉淡淡道，“温泉的水温如何，每次应泡多久，每日可泡几次，像这样的小事就请主君着人仔细了。”于子辉拱了拱手，“不打扰主君进膳了。”
于冰晨见于子辉端了药进来，忍不住向他使了使眼色。
“他会同意的。”
闻言，于冰晨放下心来。只要能出了这北萧宫城，离了萧志宏的视线，后面的事就都好办了。
如此过了两日，萧志宏安排好了一切，身后依然跟着查姬到了明珠殿。
“你向来喜静，去山里静一静也好。待我忙完手中的事务，我就会去白头山接你。”萧志宏说着，抬手示意身后的宫人将一叠白色端了上来。
“这是我回北萧之前，楚公子命人送过来的，说是你落在了府里。山里天寒，带上它也能暖和些。”
于冰晨从那白狐大氅上挪开眼睛，转而看向了殿外因她出行而忙碌的身影。良久她方淡漠道：“既是落下的，就说明是多余的。又何必大老远的带过来？”
闻言，萧志宏脸色垮了下来，轻喝道：“晨儿！”
这近两个月来，于冰晨对他的话连一句都懒的搭腔。眼下终于开口了，又是这般冷淡的语气，这样呛人的措辞，完全将他的掏心掏肺弃若敝履。
再看于冰晨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这令他心底怒气直翻涌，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小心呵护都枉费了。
于冰晨呢？她嘴上这么说着，到并非有意落下这件白狐大氅，而是当时被休匆忙离府，只带了常用衣物。而其他物品，原本是交代好六皇子府的管家来运帮忙送回的。
她回到学士府后先住进了水云阁，后又搬回了云凝阁。期间物品零零散散来回倒腾，她也无心查看过问。所以，这件白狐大氅为何会遗落在了六皇子府，她也不得而知。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让自己沉溺过去那些虚晃的美好，更不想因这些虚晃再添伤怀。
两下气氛尴尬起来，萧志宏身边的查姬终于忍无可忍了。她捏着嗓子冷笑道：“敢对主君如此无礼，姑娘可真是恃宠而骄。若真惹恼了主君，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姑娘？妾劝姑娘见好就收才是正经！”
于冰晨对此充耳不闻，转而终于肯与萧志宏对视起来，嘴角挂上一抹嘲讽道：“舅舅就是这样管宫人的？”
闻言，不止查姬惊住了，就连一旁不曾说话的于子辉也愣了愣。
而萧志宏身形晃了晃，一脸黯然失色道：“你说什么？”
“这段时间，沉睡的时候多就梦到了她，她说会让舅舅照顾我的。”于冰晨说着眸光一动，轻笑起来，“如此，真是要感谢舅舅这些年的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