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梦魇不断
昏迷中的于冰晨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平静，而是沉睡深处梦魇不断。
她先是梦到了小时候，她“娘”抱着她坐在寒烟亭下，断断续续说着：
“等晨儿长大……大了就可以飞出这牢笼样的地方，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梦里她看不清方志卿的面容，只听到她语调温和地说道：“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就让舅舅来照顾晨儿好不好？”
于是她又听到一个稚气可爱的声音脆生生地应道：“好！”
跟着画面一转，她来到一间挂满白绫的屋子，寥寥几盏火烛下，笼出一室寂然，竟是她“娘”的灵堂。
灵堂上连一个为她“娘”首守灵哭丧的人都没有，她看到那时的自己，独自窝在灵前的蒲团上挂着泪哭得睡着了……
她好想过去抱一抱那个小小的人，可心口骤然一疼，梦就断了却又醒不过来。黑暗中，她似乎听见了萧志宏的声音……
“已经三日了，你试了那么多种药还没有找到对症的吗？她到底……”萧志宏没敢问下去。
于子辉用一旁的水净了手，神色平静道：“没有继续恶化就是好的开始。”
听对方说得波澜不惊，萧志宏眉头一皱，“照你这种医法，她体内的毒到底能不能解，又几时才能醒？”
“无可奉告！”
“于子辉，你是算准了我不敢杀你吗？”
“起码现在你的理智告诉你，你还不能这么做。”于子辉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声。
他倒不是故意气萧志宏，而是真的不知道于冰晨什么时候会醒。
他熬了两天两夜，将那本解毒札记来来回回看下不下数十遍，针对于冰晨中毒的反应和脉象，能用的方法和药方他都已经一一试过。
于冰晨没有持续加重，就说明某一剂药方是对了症候。眼下，他只需要再花些时间将用过的药方和针灸逐一排查，确定最后的治疗用药即可。
“因为你清楚的知道，放眼整个北萧能有几率救活她的人，只有我一个，你没得选！”
萧志宏心头窜起的火苗慢慢熄灭了。他盯着俯身忙碌的人，开始思考自己当初的多此一举到底是对还是错。
半晌，他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转眼又去看床上的人，“既如此，她就拜托给你。”
“我救她不是因为你，所以谈不上拜托不拜托的。”于子辉说着走到桌边，径直低头提笔开起药方，“恰恰相反，她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你而起。”
萧志宏正要跨出门去，听他冷不丁来了这一句，回身冷笑道：“你言语上三番五次总跟我过不去，是因为于冰竹还因为是她？”
“都是！”于子辉直起身一瞬不瞬地盯向对方，同样冷笑起来，“学士府也许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却使我明白真挚的难能可贵。”
“她若是醒了知道你也是有意为之，你觉得你口中的真挚还有用吗？”萧志宏嘴角挂上一抹轻蔑的笑容，“至于我与她之间的事，袁大夫还是不要操心了。”
殿内安静下来了，昏迷中的于冰晨似乎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她想要去思考萧志宏最后两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可还没摸出个头绪，她就又坠入到梦境里了……
梦里她十一二岁的样子，头上梳着双丫髻，正在后院的花园里同浅秋拿着团扇扑蝴蝶。谁知一人风一般地从他们跟前走过，接着蝴蝶就落入了他的手里。
待人转过身，她认出了他是年少时的于子耀。她看着眉眼带了讥诮神色的人对梦里的自己说道：“连个蝴蝶都抓不到，真是够笨的！”
她见梦里的自己紧抿着一张小嘴，一双明眸忿忿地看着对方，最后竟一句话也没说拉着浅秋就要走。
而于子耀却身形一晃挡住了去路，眼波一动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肯叫我一声二哥，我倒是可以考虑把蝴蝶给你。”
那个神色原本黯然的人，眸中一亮仰头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二哥！”
闻声，于子耀不由地手一顿，愣神之际蝴蝶就这样飞了。
他看了看高飞的蝴蝶，又看了看满眼失望的人，嗤笑一声道：“谁让你那么大声了，这可不赖我！”
说着他扬长而去，留下梦里的自己双眸饱含泪水的望着远去的他……
像这样的小事，她其实都不记得了也早无感了，奈何看着隐忍不发的小人一步一顿地往凝云阁而去，她还是心疼不已。
她想绕过花坛跟上去，谁料刚转了身便看到于子辉从花丛后面缓缓走来，手里还捏着一只花蝴蝶，目光迟疑地看着远去的人…
不多会，她听到于子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说：“和我姐相比，你是幸运的。有关心在乎你的人，也有为你不惜一切的人。即便都是中毒，你能撑这么久能等到解药，而她不到五天便气血耗尽而去了……”
“可是你又是不幸的。卷在是非中难以抽离自保，被迫经历着这样那样的纠葛和苦楚。眼下，我猜你恐怕也是累了倦了，所以才会抱着必死之心来做这一场命运的较量。”
“只可惜，大家的尘缘还未了……”
于冰晨看着逐渐迷糊的画面，待想开口说话时，梦境又变了。
她来到了人流不息的意醉楼。人来人往中，她习惯地抬头去寻方志宏的身影。怎料，她头一抬便看到二楼那间雅间门口，方志宏正和颜悦色地同宁思思说笑着。
说到兴起之处，宁思思一副娇羞的模样看着方志宏跺起了脚。而方志宏则用手里的扇子轻轻拍起宁思思的胳膊，跟着抬手将那件白狐大氅披到了宁思思身上……
接着于冰晨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拖拽着提了起来一样，眨眼的功夫又在城西的那家酒肆里了。
她看到她自己正与司马哲对桌饮酒，自己明明喝得晕晕乎乎了还不愿松开手里的酒壶。
而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表哥”，跟着孙雨柔带着她的众随从款款而来，眉眼带俏嗔怪着将司马哲一把挽了起来走了出去，徒留梦里的她一人在桌上趴着醉得不省人事……
于是她静静坐到了司马哲刚刚的位置，想看一看醉酒的自己时，酒肆门外缓缓驶过一辆马车。
清风过处，车帘翻飞。她看到了笑靥如花的于冰妙正勾着脖子同车外的人说着话。
她目光跟着转到驾车的人上，原来扬鞭驾车的是于子耀。那如墨的眸中星光璀璨，一边轻甩马鞭，一边回首看着车里的人，满面春风地细细笑答着……
她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原来所有的人都有自己要携手同行的人。她与他们只不过是一场错误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