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深夜长谈
于子耀转头看了看候在一旁的萧笙,吩咐道:“你带人去搜驿站的后方,尤其是沿河的一路,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无论是死是伤,通通先带到刺史府。”
“小人领命!”萧笙应下,对着蒋家成等人使了个眼色。
“下官也愿效犬马之劳!”李乘风说着,对自己的部下挥了挥手。
一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向夜色深处而去。
待于子耀领着于冰晨进了刺史府,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于冰晨不由得慌了慌,转身就要拉门栓出去。
“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现在出去,想让别人怎么看我?”于子耀坐到床上,似笑非笑地问她。
“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关我何事?”于冰晨拉下脸坚持。
于子耀却侧身一晃,挡住了门。他目光幽幽的盯着于冰晨道:“你当刺史府比外面安全吗?你信不信,只要你一踏出这道门,就立马会被人盯上?到时候,你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未必有人知道!”
于冰晨垂了手。她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只是不想面对接下来的尴尬。
于子耀将她头上的外衫扯下,见她莫名地红了脸,心下了然道:“委屈你先跟我同住一晚,床让你,我睡地上。”
“我看受委屈的是你于指挥吧?”于冰晨不饶人地呛道,“让你一个堂堂御封的指挥大人,和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乡野村妇在一起,岂不有损声誉?”
她印象中的于子耀,一直都是个自以为是的清贵公子哥,最是讨厌是非缠身。
可是如今,一场突如其来的埋伏,她又看到了他不同以往的那一面。那是了然于胸的自信、临危不乱的镇定、明辨利弊的睿智。
原来,他不是庸庸碌碌,而是不屑露锋芒。
“是吗?”于子耀一步一步欺近,原本清冷的双眸,波澜渐起且愈演愈烈。
“总归眼下已经沾惹上了,声誉也毁了,若是不做实了,我岂不更亏得慌?”
于冰晨忙后退开来,警惕地看着他警告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于子耀说着一把将于冰晨扛了起来,一转身就将人抱到了床上。
于冰晨见他爬上床来,急得往床里边滚,期间牵扯到肩头的伤痛也顾不得了。
然而于子耀只是在拿到被子后,起身替她盖了起来。
“冀州不同京城,夏季夜里冷。睡吧!”说着,他手一挥,烛火熄灭,顿时四下漆黑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冰晨了无睡意地翻了个身。这晚的一幕幕,开始在她脑海里翻腾。她竟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痛恨于子耀了。
最后,她犹豫着轻声问道:“睡了吗?”
“还未。”
听到回应,于冰晨冲着夜色无声地笑了笑,“我也没。”
“知道。”于子耀枕着胳膊,看着隐隐发白的窗外,竟已到了寅时。
“你在想什么?”
“很多,有太多的事情我还未想明白。”
于冰晨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宁思成有个妹妹,你知道吗?”
于子耀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宁思成,只如实道:“不知,从未听人提及。”
“是宁思思,你见过的,意醉楼里那个管账的女子。”
于子耀也坐起身,望着床上的人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军出发的前一晚,我在将军府亲眼看见的。”于冰晨将头搁在膝上,默默叹息起来,“其实,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他告诉你的?”于子耀别过头。虽然他并不想和方志宏比什么,但他知道方志宏对于冰晨来说意味着什么。
其实在军中第一次见到于冰晨的时候,他就想问她,为什么没有跟方志宏在一起?可是最终,他没有。
“准确的说很多都是我自己发现的,我也并非完全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吧?”于冰晨看着床下的人,想了想又问道,“如果学士府里有眼线的话,你觉得会是谁?”
有了于冰晨的暗示,于子耀不禁在脑子里将学士府的人过了一遍,而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难道对于冰妙的死就没有怀疑吗?”于冰晨直起身,眸光定定地问向于子耀,“还是说,你始终认为是我杀了她?”
“是自始至终,我都未曾怀疑过你。”于子耀随即坐到床边,在昏暗中握住了她的手。
于冰晨低低地笑着,泪却又兀自萦绕上来。
“是吗?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演技……你知道我有多怨恨你吗?”
“我知道……”于子耀垂眼隐去里面的风雨,“所以受你一剑,我心甘情愿。”
原来他之前所说的“你也不用内疚”,是这个意思。于冰晨恍恍掉下一滴泪,“我若再多使一分力,你当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你不会的!”于子耀将人揽入怀中笃定道,“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既然说到这里,我们不妨一次把话说都清楚了,不要再这样搁在心里猜来猜去,如何?”
“好。”
“从我跟你第一次在意醉楼遇到方志宏开始,”于子耀又望向了窗外,“那天下午是漫天大雪,我见你跟他在断日崖有了争执,你负气离开后不久,方志宏又转身见了别人。”
“谁?”于冰晨不由得问道。
“并不认识,他们是外族装束,当时我担心你有事没有过多停留,也许这次到了边关就会有答案了。”
于子耀顿了顿,继续道,“那时,我就知道方志宏不是一个生意人这么简单。”
“后来你被赐婚六皇子,我去求他,他想也未想就拒绝了。再到你要逃婚,他又派人给我送信。如此种种,如今细细想来,你的婚事怕是一早也被算计进去了……”
“最开始算计我婚事的不是于振阳吗?”于冰晨张着双无辜的眼睛眨了眨,赐婚一事明明是于振阳挑起的头。
于子耀叹道:“也许吧……”
“其实何止啊,就连我被休回府,断日崖你们看到的所谓情深似海都算进去了!对了,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七岁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的时候。”说完,于冰晨又失声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木偶,他豢养多年的提线木偶!”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
于冰晨抹去脸上的泪,摇了摇头,“也许还不止!”
于子耀不由地吸了口冷气。他看着跟前小小的人,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纤弱的人,竟也能狠心百般利用的。
“你是何时知道自己身世的?”
“被休了的时候。”于冰晨无奈一叹,“总得给我个理由,是不是?”
“那你说的要为你娘报仇,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于冰晨又将她娘被宁思成杀害一事,徐徐说了出来。
最后,她带有挑衅的口吻又道:“学士府的那个我‘娘’,是他的姐姐。小时候,为了你随口一句野丫头,我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呢!而事实上的我,却真的是你们口中的野丫头。”
过往发生的这些事,实在太多牵连也太广,是从身到心的伤害,她困在其中如溺水的人,需要有人来倾诉来解救。
“是又如何?我不在乎!”于子耀直直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又道,“往后,我绝不会再人这样待你!”
原来看似风平浪静的学士府,竟暗藏了这样的波涛汹涌。而她于冰晨,竟一直被困其中饱受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