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从此陌路
于冰晨见方志宏没有急着否认而是突然沉默不语，便知自己猜的没错。她竭力忍住不争气的湿漉，倔强道：“这一步步的，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晨儿……”方志宏起身，欲将拦住夺门而出的于冰晨，“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于冰晨没有理会，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的问题置之不理，没有愧疚也没有留恋，脚下步子是越走越快。
“晨儿！”方志宏一个纵身，挡在了林逸小筑的出口。他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眼下夜黑风高，若是想出门等天亮了我陪你。”
于冰晨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喉间，一步步逼到方志宏的跟前，目光颇具挑衅地说道：“让我走，否则我只能给你留具尸体了！”
“为什么？”方志宏不可置信地望着跟前变得偏执的人，他虽问着为什么，但心里其实明白得很。
刚刚于冰晨第一句话一出口，他便知道她已洞悉了一切。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晨儿？为什么？”他不甘心地质问她。
他也是经历了多轮波折，才最后真的确定了于冰晨的身世。若说一早不知道，那是假。可是在后来的真真假假中，他已被裹挟着乱了初衷。
这么多年，他对她扪心自问都是真心实意，即便有迫不得已的将她牵涉到了其中，也是为了能让她早日脱离学士府的羁绊，早日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眼下，这种日子就要到了，他如此呕心沥血的为她盘算，可是为什么，她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让我走！从今以后不许派人跟踪我打探我，否则你也只会得到一具尸体！”于冰晨眸光狠厉地将刀刃又紧了紧自己的皮肤，顿时一道鲜红蔓延开了。
她就是要拿她的生死要挟他，他越是生气她就越是畅快。这么多年了，原来从第一步就已经开始盘算到了今日。就是棋手不厌倦，她这棋子也厌倦了。
为了破局，她选择以死相逼！
“让开！”她得意地笑着看向他，又一次压下了匕首，一副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架势。
此时闻声赶来的和月、周全都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和月回过神不禁脱口着急喊道：“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于冰晨充耳不闻，目光泠泠地盯着方志宏，握着匕首一步步走向了门口。
方志宏则一步步往后退，心里在盘算要着如何夺下那把要命的刀。可是就在他略一顿脚的时候，于冰晨又将匕首毫不犹豫地向喉间压了几分。鲜血沿着她白皙的颈项，一滴滴滑了下去。
他知道，她会真的在他面前自刎，即便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她那若无其事的一划。
他垂了眼，不想再去看那张漠然而讥讽的脸，侧身退到了一旁。
于冰晨见目的达成，忍不住笑了起来，留下了一路即癫狂又放肆的笑声，消失在了溶溶月色之下。
方志宏隐去眼底的伤痛，转身一步一步地回到了林逸小筑。他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却不想于冰晨居然是这般的狠绝，不惜以自己的命来逼迫他。
他悉心照料养护了十多年的人，到最后竟是这样伤他的心！
“主子，让小人去追回姑娘吧？”和月看着和和美美的两人，突然闹出这样的动静，虽然十分不解但也不想于冰晨就这么一走了之。
“姑娘的伤病还未痊愈，就这么走了，小人担心得紧，就让小人跟去吧？小人曾经跟姑娘相处过一段日子，知道姑娘不是狠心肠的人，您就让小人去劝劝吧？”
和月看着从跟前不紧不慢走过的人，着急道：“主子！”
周全也急了，“主子，要不让小人去也行啊！”
方志宏继续往屋内走着，到了台阶处回首望了望那棵槐树。
月色之下，那棵树静美纯净而妖娆。可是夜风一过，簌簌抖动的暗影却叫人生出一些恐惧来。
他抬手一拂，怅然道：“随她去吧……”
原来，从他们二人相遇的那一刻起，便是方志宏苦心孤诣的第一步棋了。
当年，方志卿已明明白白告诉过方志宏有关于冰晨的来历。为了替方志卿报仇，也为了他回族夺权的计划，他已便开始筹谋。
遇上司马哲，并得知对方真实身份时，他便有了更大底牌，随之而来的是想要更高的权势更大的利益。
司马哲想要争夺储位，却又不忍手足相残，于是便计划先诱引司马行云谋权篡位，而后对外放出消息再引起边关骚乱，让边关各诸国以为攻打大渊有利可图。
而他方志宏便趁此刻边关族内势力无暇分身之时，冲回去杀一个措手不及，以夺得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眼下，他们前期大计已顺利完成，总算没有辜负这些年的忍辱负重。
于冰晨作为其中的一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却也有惊心动魄的百转回肠。
看着自己一手培养长大的人，再将她一颗干净不染尘世的心一点点染指，他方志宏又怎可能无动于衷？
这是他最痛苦的事，却又是不得不做的事，今生今世他是有愧于她的。
可是一句对不起，说起来又是那般无足轻重，他自己都觉得没有丝毫的诚意。
看着桌上留有余温的茶盏，他广袖一扫，湿了眼眶。
林中的于冰晨不辨方向，一路又是哭又是笑地往山下而去。
她也不管路通不通，也不管身上被枝条藤蔓划破了多少口子，只一味的提着匕首头重脚轻地往山下冲去。
这把匕首原本是替方志宏准备的，可是临了她还是下不了手……
方志宏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诗书礼乐，教她武艺剑术，教她明辨是非和为人处世……她全身上下所会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是方志宏亲传亲授，如此之恩情已是等同再造。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在她心目中同天地般伟岸的人，却亲手毁了她所有的信仰，碎了她多年旖旎绮丽的梦，将她推向了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他留给她的不是恨，是万箭穿心的痛，是侵入骨髓的心灰意冷。
这大概就是棋子的命运。身在局中便以为是主场而乐不自知，等发现自己不过是步步为营的计谋中的一环时，那种天崩地裂的倾轧足以取人性命。
只是她眼下大仇未报，又怎能为了儿女情长轻言赴死？
她要查出一切原委，要让所有有负于她的人都付出该有的代价。这便是她接下来活着的目的！
所以她想也没想，趁夜入了城，又翻入了将军府。
这是她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