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彼此试探
于冰晨回到沁心茶楼的后院后，心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明明知道不会有谁认出自己，却在看到于子耀他们时，还是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走。
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总之，那一刻她害怕她无助，她不敢堂而皇之的站在他们面前。
窗外朗朗明月，恍如白昼，将一室的阴暗驱散开来。泪，随着眼角慢慢蜿蜒而下，很快晕湿了胸前的衣襟。
自从恢复记忆后，于冰晨选择性忽略。她以为不想，就能遗忘一切。可是当看到于子耀好端端地站在酒楼里，有说有笑时，她想到了为自己而死的浅秋。
一个十几年来，唯一全身心对待她的人，就这样死在了他的剑下，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及说。
而这个他，偏偏是她曾经信任依赖的人。
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恼，又如何不痛如何不悲？
于冰晨跌坐在地，死死揪着身边的衣摆，满眼的悲怆之色。这段被压抑了近半年的悲伤，此刻就如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来，顷刻间将她淹没殆尽。
方志宏回到茶楼，听和月说了于冰晨刚从外面回来，便不放心地过来看她。谁料开门一推，竟见于冰晨满面泪痕的晕倒在地。
他得到水晓茹今日到京的消息，担心于冰晨去了意醉楼，两人是否碰了面，会不会发生什么冲突，怎知是眼下一副光景。
安顿好于冰晨后，他便吩咐周全去意醉楼打听，晚上是否有发生什么事。待周全回禀说并无特别之事，只是学士府两位公子去过后，方志宏心下便已了然。
深夜孤寂，方志宏静坐床前，看着那张依旧苍白的脸，心头滋味难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冰晨悠悠醒来，一见床前坐着的人是方志宏，便想也没想一下子红了眼扑进了他的怀里。
“志宏哥哥……”
这一声呼唤，将方志宏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晨儿……”他紧紧抱着于冰晨，和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于冰晨先是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可随即又使劲地摇起了头。她清醒的知道，早前的那些“豪言壮语”她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她早已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
“晨儿，别这么难为自己。如果你不想再见到那些人，我可以带你离开，随时都可以！”
于冰晨慢慢平静下来，挂着泪的眼睛凄楚而动人。
“大仇未报，我不能走！”说着，她抹去脸上的泪渍。
方志宏劝道：“放心，若只是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只不过，当年的宁思成不过是枚棋子，如今之前的主犯也悉数被他在长乐殿杀尽。其实这些你心里都清楚，就先暂且宽宽心来日方长，可好？”
“自从坠崖，你头疾便一直未愈，若情绪再这般大起大落，与病情无利损伤心脉不说，难保不会再忘记一切。”
于冰晨想起长乐殿中宁思成说：“……当年就是我奉命一剑砍下了她的头……”
那轻蔑讥笑无所谓的神情，不断冲击着于冰晨的神经，犹如在沸腾的水下不断的添柴加火，而愤怒和痛恨就如那冒泡而出的滚滚热浪，恨不能所到之处灼伤一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领头的人？”于冰晨竭力压抑胸口的怒火，望着床头的一盏恍恍的烛火，目光空洞而茫然。
方志宏倒水的手顿了顿，随即回身将茶水递给了于冰晨，佯装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也就比你早几日知道吧。”
“所以志宏哥哥，刚刚你是在帮他开脱吗？”于冰晨嘴角挂起一抹冷笑，“若是当年没有我的存在，如今的宁将军可能就是你的姐夫了！”
“是圣上亲信又手握重兵，比我这个有名无实逃亡的公主要来的位高权重呢！”
方志宏瞬间冷了脸，轻斥道：“晨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于冰晨清淡如烟水的眼底，陡然生出一股暗涌，未及笑容散尽又添了一层迷蒙，当下只倔强地一言不发。
方志宏闭了闭眼睛，声音也变得萧瑟起来，“十多年的相处，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人吗？晨儿，我是这样的人吗？”
见方志宏神色变得凄然，于冰晨心口猛地一痛。她知道是自己胡搅蛮缠，知道是自己有意为之，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话一出口就成了伤人的利器。
“志宏哥哥，对不起……”
看着攥紧衣摆的手，和簌簌抖动的肩头，方志宏心头一软，回身将于冰晨整个抱进了怀里。
“没事的……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这样，眼下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候，这两天你就先回林逸小筑赏赏风景静一静，如何？”
方志宏握住于冰晨的手，指尖的微凉令他迟疑起来。
“总之，万事有我，你放心便是。”
听着方志宏三言两语安排了一切，于冰晨抬起殷红的双眸直直地看着他，缓缓问道：“是不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能一直这么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
方志宏不由得心紧了紧，随即笑着叹息道：“怎么可能？我也是人啊，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有求之不得，也有耿耿于怀……”
于冰晨闻言，又将方志宏看了看。眼前这个如沐春风的人，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愈发的看不透他了。
良久，于冰晨轻声道：“我在意醉楼看到她了……”
“谁？”方志宏看了看依偎在怀里的人，心中了然，“是晓茹吗？”
见于冰晨点头，方志宏继续道：“她那个哥哥水晓荣外强中干，她来京城早晚的事，毕竟这么大的酒楼，这么多的生意都在这里。”
“你没有告诉她你活着的事吗？我在楼里见她状态不好……看起来挺难过的……”于冰晨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似有口无心的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何况死都死了，又何必再去多惹麻烦？”
“麻烦……”于冰晨不敢相信，这是一向事事周全为人考虑的方志宏说出来的话？
她不禁一阵错愕。
她隐瞒事实，是因为这世上已无为她牵挂的人，也无她牵挂的人。而方志宏不同，他有水伊山庄来往的生意，有水晓茹这个青梅竹马。
他却说放下，就放下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我是如何的薄情寡义……可是晨儿，我明知给不了她任何回应，又何必再去扰她的清净？让她以为我死在了断日崖，对她和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方志宏俯身厮磨起于冰晨的鬓发，神色痛苦呢喃道：“难道你希望我去招惹她吗？你明知道，我的心都在你这里。晨儿，你到底怎么了，你就这般想推开我吗？”
“不……不是的……”
对方炽热的鼻息漫过耳畔，带着他的清冽入侵着她一寸又一寸的肌肤。
方志宏缓缓歪过头，看着眸光盈盈的人，正欲覆上了那一点红时，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方志宏顿了顿，随即松了手叹息道：“你好好休息……”
看着离去的人，于冰晨仿若掉入了冰窟中，寒冷倏尔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