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2章
如果我是感染者，我会怎么做？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得先想想，如果车里有感染者，我会怎么做。
林昱曈从对面跟车的值班人员身上收回视线，把头扭向车厢的中间部位。她看着像是在继续发呆，实则用余光瞟着所有在视野内的人。她又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敲下“没测体温”四个字，然后在车颠簸时，假装重心不太稳地靠了一下祝凌，把手机递到她眼前。
祝凌没有反应，但过了一会用手指轻轻敲了林昱曈的腿两下。
如果车厢里有人被发现是感染者，那所有人刚开始的时候可能还会因为对方没有转化而顾及一些道德因素。但是只要转化开始，那人要么被哪个动作快且性格上不管不顾的一枪崩了，要么被众人打开车厢门推下去。
当然，车厢里那几个没有口罩的也跑不了。
那么，如果我是感染者，我就知道自己是苟延残喘了，再做什么动作也只能多耗一会。但是，假设我只有发烧，没有皮疹，前两天还碰巧吹过风，我一定会担心我会在没有感染的情况下被车里的其他人杀掉。
没戴口罩的人也是那样。
所以，如果我有症状，或者没戴口罩，我很有可能会先下手为强，一旦事情有些不对，就先杀了其他人再说。
可是，为什么值班人员没有给乘客测体温呢？
还是说，只有林昱曈和祝凌没有被测体温？
这时林昱曈的物品栏里就凭空出现了一张纸条。林昱曈借着滑手机的动作把纸条捻在手里。祝凌也趁着摸指甲摊开了纸条。
只见两人的纸条上都赫然写着：车厢内有一个感染者，找出来。
“那个，诸位啊，我刚收到一个消息。”拿着佛珠的男人把珠串放下来，给众人挥了挥纸条，“上面说车厢里有一个人感染了。大家有没有收到同样的消息啊？”
他的目的很明显——让所有人证明自己有纸条。这时候，如果没收到纸条，有可能是npc，也有可能是感染者。因为感染者很可能清楚自己有问题，所以根本不用找，关卡自然也不会派发任务。
林昱曈本来以为会有几个没纸条的npc质疑一下他的消息来源，增加一下混乱程度，但是所有人都把纸条掏了出来，给周围的人看。
“你们两个，对，就是最后上来的那两个小姑娘，”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男人指了指林昱曈和祝凌，“你俩上来的时候没测体温。不会就是你们吧？”
“我们两个住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戴口罩，怎么说都不会只有一个感染者。”祝凌看都不看他就噎了回去。
“那就再测一遍体温吧。”一个女人提议，“万一是上车的时候没事，现在发作了呢？”
最有可能是感染者的就是那三个没戴口罩的，不过他们三个现在应该在疯狂祈祷感染者可千万要是一个戴了口罩的，而且在被赶出去之前别把口罩摘下来。
那个随车工作人员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准备给所有人测一遍体温。
她先朝林昱曈走了过来，拿着体温枪。
林昱曈把袖子捞起来一点，露出手腕：“测这里吧。”
工作人员似乎也对指着她的头没有兴趣，从善如流地对着她的手腕测了：“三十六度三。”
“你是不是也要测一下啊？”一个人冲着工作人员说。于是工作人员也对着自己的手腕来了一下，然后把显示屏冲着林昱曈。
“三十六度二。”林昱曈把数字报了出来。
工作人员又测了祝凌：“三十六度五。”
看到这两人没事，车上的气氛反而更凝重了。如果林昱曈和祝凌没事，那就说明感染者很可能是上车后才开始发作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自己像是有些头疼脑热——他们全都接触过丧尸，即使没正面打起来，也不敢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在感染者三米之内。
三十六度二，三十六度五，三十六度八，三十六度一……
工作人员一个个测过去，没有异常。被测过的人如蒙大赦，没被测的人更加心惊胆战。因为他们是感染者的机率在慢慢增加，即使不是他们，也是坐得离他们很近的一个人。
滴！滴！滴！
体温枪的警报响起，还没等工作人员报数，被测的那人就跳起来：“我不是感染者！我是感冒了！我流了三天鼻涕了！真不是我啊！”
他戴着口罩。
流了三天鼻涕并不能够证明他发烧是因为感冒——首先，他擦鼻涕的时候就要摘下口罩，就会为病毒的传播提供机会。
“先把所有人都测一遍吧。”那个拿佛珠的男人慢悠悠地说，“万一不只一个人体温异常呢？”
还真给他说中了。体温异常的可不止一个，更要命的是，另外那个还没戴口罩。
剩下没戴口罩的要保哪一人，显而易见。
“我们几个都没戴口罩。”之前那个色厉内荏的男人开口道，“如果这个没戴口罩的人感染了，那我们三个也就都感染了。但是纸条里说了感染者只有一个，所以那个人自己肯定切段了感染源！”
“我真的是感冒啊！”戴口罩的发烧男人说，他是嫌疑人一。
“我生理期……刚开始痛经……”没戴口罩的嫌疑人二捂着肚子缩在一旁，“这时候体温高一点很正常啊……”她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确实，三十七度五，并不算很高。相比之下，嫌疑人一的三十八度四就可疑多了。
“你流了三天鼻涕，上车的时候还没事，五分钟以后就变成了三十八度四？”一个男人跳出来指着嫌疑人一，“你这也太会算时间了吧？”
“好好好我承认！”嫌疑人一举起双手，“我上车之前用冰块敷了额头和手腕，就是怕测出来偏高！”
但是当时他体温也没有偏低吧？否则肯定会引起注意。从被通知撤离到进入车厢，一共就五分钟不到，他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体温降下去，还不用力过猛？
“你们是不是傻了？”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说，“要我看，就直接把两个人都扔下去，那两个没戴口罩的也扔下去，这不就得了吗？”
那个扮恶人的急性子出现了。
被点名的几人都纷纷问候他，“你什么意思啊”“凭什么要我们下去”和“你再说你先下去”此起彼伏。嫌疑人二什么都没说，直接哭了出来，抽抽嗒嗒的，好不可怜。
“不能这样。”一个年轻男人开口道，“关卡让我们找出感染者，意思就是，如果没找出来，大家就都得死。”
“这不废话吗？”之前怀疑祝凌和林昱曈的那人接道。
“意思是全都扔下去可能会被判定为没找出来。你不会听不懂吧？”祝凌根本没打算给他好脸色看。
就在这时，林昱曈用余光瞄见嫌疑人一抬起了手。她立刻举起防暴盾往自己和祝凌面前一挡。
嫌疑人二号的脑门上出现了一个血洞，她向后倒去。
血液缓缓地从她额头上的洞口处流了下来，流到她鼻梁上，流进她眼睛里。可是她眼睛一眨也没眨，就那么看着嫌疑人一。
嫌疑人二死了。
趁大家还没缓过神，嫌疑人一把枪口对向另一个没戴口罩的人，扣下了扳机。那人在他枪口移动的瞬间反应了过来，把脑袋往边上一歪，在嫌疑人一扣下扳机的时候刚好不在被瞄准的位置。子弹穿过车厢的铁皮，掉进了黑暗中。
不知是谁先拔出了枪，把嫌疑人二射杀了。
然后有几个人把枪口对准了林昱曈。
祝凌站起来，想把林昱曈挡在身后。
“为什么指着我？”林昱曈看着他们，冷声问道。
“你为什么提前举盾，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一个枪口后的人问林昱曈，语气却十分肯定。
“我看到他抬手了。”林昱曈用防暴盾挡住头，思考着这时候到底能不能把他们的枪口用晶体封住——对方人太多了，即使不用枪，也能把她扔下去。
“我们又不瞎，我们也看到了。”那人接着问，“为什么只有你知道他要开枪？”
因为你们都是笨蛋。满意了吗？
“如果他是感染者，先杀掉别人，诬陷一下，说不定还能拖一会。”林昱曈耐着性子解释，“如果他不是感染者，但是被怀疑了，随时可能被杀掉，那他要么攻击怀疑他的人，要么攻击另外的嫌疑人，穷举法，说不定杀到哪一个就杀对了，关卡就让我们过了呢？再不济，还可以拉一个垫背。”
“不见得，”一个人说，“他开枪杀了人我们肯定会击杀他。他不敢。”
啊，有完没完？人家都杀了一个人了你还说他不敢开枪？尊重一下事实会怎样啊？而且你们连他要开枪都看不出来，怎么能指望人家就智商在线算无遗策呢？
“我跟他一伙没好处啊。”林昱曈忍住没翻白眼，“首先我没感染，他可能是个感染者，那出于关卡的要求，我和他随时可能你死我活，没道理是一伙。退一万步讲，我要是感染者，那他就是给我顶包的，我第一个就会害死他。”
而且这帮人脑子是什么做的？他们没发现两个嫌疑人都死了，关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完成任务了好歹给个提示吧？
或者说，本来感染者就不是他们两，而是另一个没有显现出症状的人？
突然，车门处传来一声巨响，整辆车像是被撞了一样，狠狠地颠了一下。
“什么东西？”那帮人的枪口对准了门。
林昱曈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可是和这帮像是关卡专门送来添堵一样的人当队友，她实在是难安心。林昱曈把盾牌交给了祝凌，自己掏出了手枪。
她们两个都不打算从位置上面下来，连安全带都不准备解开——她们的座位距离车尾一米左右，要是门开了，有东西扑上来，她俩要做的就是先不被晃下去，或者被站在过道中的人挤下去。
撞击一下接着一下，车门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过道上的人被晃得踉踉跄跄，活像是一个个喝大了的人在原地踏步。林昱曈注意门边的同时还要注意别被踩了。
当然，另外八个人里可能还藏着真正的感染者，正打算趁乱让所有人一波团灭。
车门被撞了最后一下，门闩断了，两扇铁皮门晃晃悠悠地朝外打开，露出外面层层叠叠的人影——一大群丧尸，少说五十只，正追着卡车，用手扒拉着车尾，一副随时都要撑上来的样子。
这帮东西怎么跑得这么快了？
林昱曈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帮丧尸到底哪里又变异了，车厢里这帮人就兀自开了火，而且不管他们站在过道的第几排，都在往外射着子弹。
林昱曈把腿缩到座椅上，祝凌把防暴盾扣在林昱曈身上，又拿出一面把自己挡住。两人就像顶着锅盖一样躲着边上的子弹。
那帮丧尸中有的被击中了，倒在了丧尸潮里。但是树林中不断有更多丧尸涌了出来，伸手就往车里人的裤腿上抓。
林昱曈悄悄抬起头，看见那些丧尸和一代比起来，身上像是干枯了许多，血管也不鼓了，随着惨灰色的皮肤一起皱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它们的头发都快掉光了，眼睛却像被照了两点红色的激光，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这超纲了啊！林昱曈想，这哪是什么丧尸，完全跑题了吧？
“这稀疏的头发，这血红的双眼。”林昱曈小声对祝凌说，“得熬了多少大夜啊。”
过道上的人可没这闲情逸致。柏油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这帮人本来站着就费劲了，这时候还要往外开枪，根本没法空出手保持平衡。
一只丧尸被打中了一枪，但不知怎么的竟然没向后倒去，而是冲到车前抓住了一个人脚踝。这时车刚好颠了一下，那人就生生被拽了下去。
周围的人都吓疯了，站的离车门近的连连后退，挤到后面人的身上。有个人腿一软，还差点坐到林昱曈的盾上。
站在后排的一人不知是吓得神智不清了自己开的枪，还是枪的质量太差在晃动中走了火，子弹擦着林昱曈的盾面过去，打在了门前一个人的小腿上。那人腿部中枪，跪了下去，一个重心不稳就从车上翻了下去，跌进了丧尸群的口中。
不妙啊，林昱曈突然想，纸条上写的是要我们找出车厢中的一个感染者，可是这群人要是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掉下去，那指不定什么时候，感染者就不在车厢里了。这样一来，这个任务不就失败了吗？
当务之急是把车门关上，别让人再摔出去了。
“你有绳子没有？”林昱曈在一片枪声中朝祝凌喊，“我试着勾一下车门！”
“你很可能被拉下去！”祝凌对她喊道。
“有安全带！而且你可以拽住我。”林昱曈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嫌疑人二的尸体像是动了一下，身上也显现出了隐隐的紫色脉络。
“她是感染者。”林昱曈看着那具尸体说。
然后她就掉进了一个黑色的隧道。
看来猜的没错，出关卡了。
林昱曈往前走着，不知道另外三个队友怎么样了。
当她看到丧尸化的嫌疑人二时，她想起了她杀的第一个人，也是见到的第一个丧尸。那人生前看上去好好的，死后却突然变成了一副被丧尸病毒感染了的样子。于是她就猜想，是不是人死后，只要尸体还在，就会以感染者的身份重新“活过来”。
“车上有一个感染者，找出来。”
这张纸条，可能是让玩家找出一开始的那个感染者，也可能只是需要他们在车上只有一个感染者的时候把那人指出来。至于被找出的感染者是不是最开始的那一个，并不重要。
它上面甚至没说车上什么时候有一个感染者——或许一开始十二个人都不是感染者，只有死了人，创造出了一个感染者，玩家才能找到出关卡的路。
至于当时车厢里的都是玩家还是npc，于淇不在，林昱曈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没所谓吧，她对自己说，反正你不会对他们的死感到愧疚。
这些人死得冤枉，但是他们拿枪指过自己，指过祝凌，林昱曈就不太在乎这些人到底活没活着了。而且以他们的水平，即使是活人，不在这个关卡死，也有下个关卡等着他们。
要怪谁，那也只能是夜市和关卡，把这帮本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人，硬拉进来，叫他们完成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他们本可以痴痴傻傻地过一辈子，每天只操心柴米油盐，然后老了，病了，最后死去。
而不是被硬扯进来，过那种在游戏里都不一定称得上好玩的人生。
一道光出现在林昱曈的面前，她走了过去。
她出门的时候看见另外三个人都从传送门里出来，立刻调整了表情，走上去问：“我没事，你们都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