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心险恶
头顶的天空中挤满了墨色的浓云，不知何时才能放晴。
雨再下几天，他们十五楼也要保不住了。
外面的人比上次多了不少，大家都听见喇叭里的消息，赶着去领救济物资。
入目所及的出行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坐着橡皮艇的人也不在少数。
末世这几天，有本事有门路的人都想办法搞来了几艘船。
住在十三楼的王勇吉，两天前傍晚，来还船的时候，特意带了一大扇猪肉表示感谢。
他和几个兄弟搞到了两艘皮划艇，不用每天再找他借船了。
“我们搬到顶楼去住了，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去找我，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原来，两天前王勇吉几人往楼上探查了一番，发现顶楼二十层是空房子，门锁着，但没人住。
几人一合计，就把门锁撬开，住了进去。
现在这情形，自然是住的越高越安全。
有了上次去华商超市的经历，知道路线的张乐铭和任长忠，很快就抵达了超市门口。
几艘冲锋舟停靠在平台边上，旁边站着几个兵哥，拿着枪，保护着物资。
张乐铭心思，就这几个冲锋舟怎么把这么多物资运过来的，难道他们也有空间？
竖起耳朵听了一圈周围人的讨论。
他才知道，是昨天就有一艘大船先把物资运过来，然后再派人坐冲锋舟，用大喇叭每个区域按顺序通知。
这次降雨带来的洪涝，是全国范围内的巨大灾难。
除了高原地区受灾情况较小，其他地区的积水都有几层楼那么深。
不能怪国家赈灾的速度慢。
各地政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超负荷运转。
粮仓全部被淹，各个工厂也被积水掩埋，无法开工，救援队人手严重不足，救援能力和救援装备有限……
旧的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突然出现，让人应接不暇，无力招架。
此次救援物资每人只能领取五瓶500ml的纯净水、五包压缩饼干，一大袋五包装的方便面和一斤脱水蔬菜干。
看着分到手里的这一点东西，人群中，不满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我坐在门板上，又冷又饿的划水划了一个多小时，就给这点东西？”
“这里还有这么多物资，凭什么不能多分点？”
“就是，这点东西，还不够我一个人塞牙缝的！”
“长官，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能不能给我点新鲜水果和蔬菜啊，孩子好几天没吃菜，都便秘了。”
更有老人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哎呦，这政府真是欺负老百姓啊，他们自己好吃好喝的，就分给我们这一点东西，他们是想要饿死我们呀！”
“没错，凭什么就这点东西，不公平，不公平。”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起了不公平，人们本就激动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更多的声音加入到“”不公平”的高呼中。
张乐铭一看这种情形，当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立马回头抓住任长忠的手，拽着他往人群外围方向跑。
“爸，快往外走，不能待在这里。”
任长忠也不傻，看着这些明显被挑动了情绪，被人当枪使的人，也意识到要出问题。
可惜，太迟了！
情绪达到顶点的人们，像是疯了一般，你争我抢的往堆放物资的地方跑去。
两个人的力量与众人比起来实在渺小。
尽管张乐铭已经在第一时间抓住任长忠的手，但是蜂拥而至的人群还是冲散了两人。
“爸，爸……”
他用尽全力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嘴里大声喊着。
可是，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已经看不见任父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往前挤，好像着了魔，眼里只能看见成堆摆放在那里的物资。
“退后！退后！再不退后就开枪了！”
看守物资的兵哥见势不妙，端着手里的枪，大声喊道。
然而，士兵的警告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众人依旧使劲往前，唯恐落后一步。
“砰！”
一声枪响，是一个士兵朝天开了一枪。
刹那间，激动的人群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霍然安静下来。
诺大的平台上只剩下远处传来的呼救，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突发的骚乱和推搡，让许多人反应不及落水了。
更有一些人因此摔倒，被人从身上踩了过去。
惊疑不定的人们，像是才发现那里还站着几个拿着枪的士兵。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距离枪口只剩几米的距离，这会冷静下来，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们不敢朝人开枪，大家冲啊，马上就能抢到物资了！”
在这诡异的气氛下，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继续煽动大家的情绪。
然而，这次没有一个人受他影响。
人们骨子里对枪的恐惧，紧紧的拉着他们的理智，不让他们再次做出疯狂的举动。
反倒是这个出声的人，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慢慢的，一个接一个的人开始左右张望，试图找出这个喊话的人。
当这么多人想完成同一件事的时候，总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很快，一个男人就被孤立出来，刚才出声的就是他！
这个男人个头不高，穿着一件深绿色的雨披，下身漏出半截黑色的运动裤，烟灰色的雨鞋上满是泥泞，头上帽子的帽檐遮住他的大半张脸，让人们看不清他的长相。
刚才他喊完一声，发现没人动弹，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就想再次钻到人群中浑水摸鱼。
可惜清醒过来的众人不会让他再有逃脱的机会，周围的几个男人，上前一把把他按在了地上。
不顾这个人的挣扎，制服他的几个男人一路把他押到了士兵面前，看着黑黝黝的枪口，缩了缩脑袋。
“长官，刚才对不住了，都是这个人，都是他干的！”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的解释起来，周围的人也忍不住附和。
士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派人把罪魁祸首带走了。
大家小心的看着士兵，见他们没有更多的动作，这才敢活动起来。
救人的救人，找人的找人。
张乐铭几乎把这一片都找了一遍，才在角落里看到了狼狈的任长忠。
任长忠蜷缩在一个柱子底下，头上不知怎么破了一个伤口，几条血迹顺着额头蜿蜒到下巴。
左手扶着自己的右臂，不敢活动，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刚才领到手的物资也不见了。
有人趁乱抢走了他的物资。
“人没事就行，咱现在也不缺这点东西。”
张乐铭一边宽慰着他，一边查看他的伤势。
任长忠反而非常着急，用左手一把拉住张乐铭的手臂，挣扎着站起来。
“小凯，我的伤不重，先别管，现在赶快去找我们的船，今天这事不正常，绝对是有预谋的，这帮人连政府物资都敢窥视，那普通人的东西，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说话的功夫拉着张乐铭就往船边跑。
幸好，来得及时，他们的船还安然无恙。
任长忠的猜测没错，这边已经有几个人盯上最好的那几艘船了。
他们趁着超市门口的骚乱，船主人没反应过来，就把绑船的绳子割断，明目张胆的开着别人的船扬长而去。
庆幸的两人不敢再在这里多待，赶忙上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回去的路上，张乐铭让任父靠在船尾休息，自己一个人划船往回走。
没想到，刚拐过一个弯，就出现了两个泡在水里的小孩，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小孩看起来有十岁左右，脸色苍白，眼睛半睁不睁，嘴唇发青，只有肩膀和头露在水面上。
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秋衣，两个人把胳膊攀在一个游泳圈上，苦苦支撑着不让自己沉下去。
他们看到出现的橡皮艇，就像看到了救星，激动地强打着精神，挥起一只手喊道：“求求你们，救救我，救命！”
但是，张乐铭却觉得此情此景实在诡异。
“他们是怎么掉到水里的呢？”
“按常理来说，小孩掉进水里，温度这么低，他们在水里坚持不了十分钟就会体力不支，沉入水下。”
“但是，现在两个小孩还有力气抱着泳圈，朝我挥手，那他们落水一定没超过十分钟。”
张乐铭想，他和任父一路划过来，并没有碰到别的路人，那这两个小孩是如何凭空出现在他们前面的？
躺在船尾，半睡半醒的任长忠听到小孩的呼救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支起身子，才看到真的有两个孩子在水里求救。
“小凯，快过去救人啊，发什么呆呢？哎呦，这俩可怜孩子。”
任长忠右手受伤，没办法用桨划船，他只能嘴上指挥着张乐铭，让他赶紧过去救人。
张乐铭的思绪被任父的吆喝声一下打乱，忍不住摇了摇头，怀疑是刚才发生的骚动让他变得有些草木皆兵。
就像任父说的，只是两个可怜的小孩而已。
两个孩子离他们不远，大概三十米的距离；伴随着任父的催促声，张乐铭奋力的朝小孩划去。
等把他们一个一拉上船，小孩的双手已经像两只鸡爪，僵硬的不行；头发上的水也结成了碎碎的冰碴。
看他们这可怜的模样，张乐铭把自己厚实的雨衣脱下来，盖在了他们身上。
“你们是怎么掉到水里的？家里大人呢？”他一边给他们盖雨衣，一边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然而两个孩子好像完全被冻僵了，听见张乐铭的问话，也只是嘴唇哆嗦，似乎想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只能发出一两个模糊的词语，连不成句子。
“你等他们暖和暖和再问，孩子冻成这样，能说出什么来。”
说着，任长忠就想把自己的雨衣也脱下来给他们用。
张乐铭连忙阻止，“爸，你自己穿好，我的雨衣足够他俩用了，你还受着伤，别乱来！”
“你们家在哪边？家里怎么放心让你们两个小孩出来的？”
张乐铭心想要是两人家不远，就先把他们送回去，反正绝对不能带回自己家。
小孩听见他的问题，连忙用手指了一个方向，但是嘴里还是不说话。
没办法，张乐铭只能先往他指的方向划。
心里还乐观的想着，要是孩子家长出来找孩子，说不定两队人马能碰上。
橡皮艇刚绕过一个露在水面上的大楼，迎接他的不是找孩子的家长，而是三艘橡皮艇和分布在橡皮艇上的七个壮汉。
“上当了！”
张乐铭一下子反应过来，但是比他反应更快的是船上的两个小孩。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把小刀，架在了任父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