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旗官
不知何时,指挥使丁克先已然站在周县令身侧,一身便装,背着手观看周县令问案。
周县令似有所觉,起身拱手。
“下官见过丁指挥!”
“你自断案!”
丁克先摆了摆手,笑道“久闻周县尊为官清正,体恤百姓,今日一见,果真令本将叹服。”
“不敢当!”
周县令闻言苦笑,“一夜之间十五人魂断,但凶手仍旧逍遥法外,本官愧对陛下,愧对百姓啊。”
“哦?本将刚刚回转,不知其详。”
丁克先点指棺木,面色转冷。
“周县尊在我营门外开衙问案,当意有所指,你之意,凶手便在本将的军营?”
“然!”
周县令北面拱手,“本官得陛下厚赐,恬为一任知县,如今十五条人命尸骨未寒,不禁战战兢兢,不敢怠慢,如有得罪,还请丁指挥担待!”
“可有人证物证?”
“有!”
周县令抖了抖袍袖,点指跪地死者家眷。
“此间人皆可为人证,据死者亲眷所言,实施抢劫者皆穿军服,同鳌山卫兵丁穿着一般无二,而所抢劫财物,皆以米粮为主,巧合的是贵军正在缺粮!
案犯累累罪行,不独独亲眷所见,邻人亦可为证。”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丁克先豁然起身,手中马鞭啪啪作响,对着营门喝骂。
“谁干的?谁干的?给某滚出来认罪伏法!本将一再叮嘱尔等,便是饿死,也不能碰百姓一丝一毫,更不能违朝廷法纪,当本将的话是放屁么?”
转过头来,丁克先对着周县令肃然拱手。
“本将惭愧,若是当真查实为我鳌山军所为,也不需周县尊麻烦,本将便在营门执行军法,当着百姓的面,砍了他们的狗头!”
“我等冤枉!”
“我等冤枉!”
丁克先话音刚落,一众鳌山卫兵丁单膝跪地,脖子梗着,面带不忿!
“慌什么?周县尊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尔等!”
丁克先对着周县令阴阴冷笑,“可听到了?不是本将的兵所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丁指挥……”
“周县尊莫急!”
丁克先微微一笑,走至孙仵作近前,“你刚才说弩为手弩,刀为砍刀,可对?”
“回大人,据死者伤口推断,理应如此!”
“手弩,我军并无配置,战刀,我军皆用戚刀,刀身修长,宽不过三指,尔所谓砍刀,多为民间所用。
以此推断,凶徒怎会出自我鳌山军?”
丁克先背着手,目视周县令。
“再说军服之事,我鳌山军穿着不过大齐制式军服,并无任何不同,怎可仅仅凭此便认定凶徒?
哦,刚刚听那卢氏妇人所言,凶徒又没有穿军服。
敢问周县尊,故城县周边可有山贼河匪?莫不是他们借机生事,却将脏水泼在了我鳌山军头上?”
“这个……”
周县令脸色在青红之间转换,一时间哑然,可能他没有料到一个军头竟如此能言善辩,更没有料到丁克先能准确的抓住漏洞,对他发起反攻。
在卢氏出现之前,周维诚一直准确的掌控着节奏,人证物证都将鳌山军压的死死,可现在……卢氏证据却指向另一个方向。
两宗案件发生在同一个夜晚,这使案情变的扑朔迷离,明明知道这其中定然有着猫腻,但对方也是官,周维城却也不敢太过造次!
“周县尊,此案或许还有其他隐情,不如你我入内一叙?”
丁克先让开身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维城踌躇片刻,最终一声叹息。
“叨扰!”
高祯冷眼旁观,他相信高建武抓住了机会,在丁克先面前展现了他的价值,此举或许令高家在鳌山卫的地位更加稳固。
但同时,又有些许后怕。
这个周县令不好对付,而丁克先,应对从容有度,步步为营,便是他老子高建武,其心思也极为机敏。
古人,起码眼前这几个,太过可怕!
周县令,大张旗鼓堵住营门,在百姓面前慷慨陈词,摆出一副爱民如子,不畏强权的态度,他的真实意图确实如此么?只能说但愿!
高祯犹记得前世普通人听闻贪官便咬牙切齿,对清官好官那种渴求的心态,想必大齐国的百姓更是如此吧。
明明是一场悲剧,却令这位周县令收拢了一波人心,官声更进一步。
丁克先,这位更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放任手下为恶的是他,出来维护手下的也是他。
既解决了军粮问题,又收拢了一波傻丘八的忠心。现在,他可能还会卖周县令一个人情,扩展一下自己的人脉。
大抵,二人会坐在一起,很默契的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扣在金蛮头上,很可能会联名一份公文,痛斥金蛮的暴行。
上边会予以理解,毕竟王府都被推平了一座,死了十几个百姓又有什么奇怪的?
苦主或许会怀疑,但他们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没了利用价值,谁还会为你喊冤?
看客百姓,大呼剧情曲折的同时,会将痛恨转移到金蛮头上,甚至会对即将面对金蛮的鳌山军产生一丝丝同情。
都是孩子啊,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不能活着回来?
生活,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意想不到的地点给你当头一棒,教你如何做人!
高祯受教!
……
好一会儿,丁克先,周维城重新出现在营门口。
周维诚面对百姓,声泪俱下,大声按着剧本陈述案情,痛斥金蛮罪行。
丁克先对着士兵振臂高呼,发誓痛击金蛮,为百姓报仇。
高祯感觉莫名讽刺,但他竟没有对结局产生一丢丢的愤怒。
这该死的人设!
棺材,怎么抬回来的怎么抬回去,哭哭啼啼的送葬队伍留下一地纸钱,道路两旁,邻人指指点点,相互嘀咕,有人慨叹生命无常,有人大骂金蛮残暴,有人痛恨自己瞎了眼,居然诬赖了好人……
一个时辰之后。
高祯行走在去往开封的官道上,身旁是一匹杂毛战马,便宜爹高建武端坐,面带得意。
“爹,一个小旗而已,至于这般么?”
“混账!”
高建武瞪了不肖子一眼,“你知道鳌山卫有多少像你这样的败家子,整日里招猫逗狗,没个正经事做?
你是没看到那帮家伙的脸色有多难看,哈哈,为父想起来就开心。”
那帮家伙……自然指的是高建武的同僚。
大齐军制,一个卫所下辖五个千户,一个千户下辖十个百户,一个百户下辖两个总旗,一个总旗下辖五个小旗,一个小旗编制十人。
按着高祯理解,一个小旗官等同于前世军队中的班长。
卫所虽然废弛,但编制仍在,小旗官虽然不起眼,也代表入了体制,日后若是运作得当,未尝没有高升的机会。
高家老太爷为副千户,高建武仗着老爹荫庇,加之自家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熬上了百户的位置,但暂时看也就这样了,上边的坑都被占满,再怎么运作也是无用。
借着此番为鳌山卫解围的机会,为高祯谋了一个小旗官的位置,不知道惹的多少同僚羡慕嫉妒恨。
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编制,这玩意古今通杀,招人恨!
“话说,我这就算上任了?”
“不然呢,难道老子还要摆酒不成?”
“呃,那倒不必,儿子想着既然有了职衔,手里总要有兵,光棍一条像什么样子。
再有,儿子的上司是哪个?我怎的不知咱百户所里旗总大人是谁?”
“哼哼,为父也没见过那两个下属,这你也不必管,总之所里你我父子说的算,你自去折腾,别来烦老子!”
懂了,两个总旗位置被哪位大人物拿去吃空饷,老高敢怒不敢言,只拿儿子来出气。
不过也好,高祯乐得如此,为了小命,这兵要马上操练起来。
女汉子,你在哪?
哦,不,应该称女教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