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唱鬼唱妖高人一等
据船夫说朱明镇原本只有一家戏班子,名叫赵家班,班主为赵东文赵老爷子,此人宅心仁厚,善心善缘,结识了不少有钱的主顾,生意越做越大,连县里那些名门望族都慕名前来参观。要不得说赵老爷子功夫扎实,那些喜爱戏曲的名流们一个个跟着摇头晃脑,那叫一个陶醉。
要说让赵家班名声大噪的,还是那一次县令亲临朱明镇,听完赵家班的演绎后,当即提了一副字,“唱鬼唱妖高人一等,演贪演虐入木三分。”
县令离去后,赵家班从此声名远播,八里乡亲,十里村民,哪家只要有点红白喜事,定要邀请赵家班演绎一番,也不管听不听得懂,总之就是一个面子问题,好像没有赵家班的喜事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似的。
其实这些民众大多都只是图个热闹,借赵家班的名声彰显自己的地位罢了。
随着赵家班越来越红,赚得也是盆满钵满,赵班主好不欢喜,又是修桥又是补路,名声更是大胜。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善心得到善报,赵老爷子年近半百,老夫人居然生下一大胖小子。老来得子,这可把赵老爷子高兴坏了,每每与人谈及,都止不住的眉笑眼舒,心里那叫一个甜呐!并多次提及将来赵家班算是有接班人咯!
某一天,不知为何,赵老爷子的大弟子曹子松,居然和赵家班分道扬镳了,并自立门户,取名曹家班。
自此朱明镇便有了两家戏班子,可曹家班虽说实力也很强,但毕竟师出赵老爷子,名声威望自是不如赵家班,一度过得是愁云惨淡,揭不开锅,差点就原地解散。
终于在一个阴寒的日子,曹家班迎来了转机,而赵家班从此销声匿迹,全都命丧黄泉。
原来呀,县令回家之后,没多久便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时间一天天过去,病情是越发严重,眼看命不久矣,他叫来了自己的大儿子,声称临了前想在看一场赵家班的戏曲,遂吩咐大儿子前去朱明镇,请赵家班来家里演绎,就当是为自己送行。
大儿子本是孝顺之人,一看这是父亲的遗愿,当即动身前往朱明镇。
赵老爷子闻言,不做推辞,心想赵家班能有今时今日,和县令大人的题字有着莫大的关系,按理说大人可是赵家班的贵人呐,如今贵人即将驾鹤西去,于情于理都应当去送别。
打定了主意,赵老爷子也不墨迹,招呼各弟子,收起行装,当夜就出发。小儿子尚且年幼,便随赵老夫人留守家中,没有一同前去。
这天夜里,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赵家班乘坐的船行至河中央时,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原本平缓的河水开始翻腾,掀起滔天巨浪。
赵家班的船在巨浪中摇晃得厉害,像汪洋中的一片孤叶,随着巨浪的咆哮剧烈摆动着。赵老爷子站在船头,大声喊着,让所有人赶紧找地方抓住。众人皆吓得面色苍白,死命抱着桅杆瑟瑟发抖。浪花打湿众人,但没有一个人敢放手。终于在一个滔天巨浪拍打过来后,船被掀翻,赵家班全部落入水中,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老道士叹息道。
徐昊紧紧皱着眉头,对赵家班的悲剧感到惋惜。他似乎能感受到,灾难来临时,那一船人当时是何等的恐惧和绝望,不由得心中充满了浓浓的哀愁。但同时他不禁心生寒意,难道先前听见的戏声,真的是……。
小船靠岸,徐昊一步跳了下去,见老道士欲要付钱给船家,没曾想那船家却拒绝了,声称相遇皆是有缘,不必付钱了。
徐昊转头看向朱明镇,不由得一股倦意袭来,赶了一夜的路,确实精疲力竭了。他再一回头,想对船夫道谢,却发现那船夫已摇曳着船桨,行至河中央了。
一声鸡鸣,一抹霞光照射在了山头,音末看了老道士一眼,眸中带着焦急。老道士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着急,随即便带领几人走进了朱明镇。
天色渐亮,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准备干活了,有背着竹篓快步行走的、有整理工具准备出摊的、有推开店门打一个哈欠的。
“哟,客官里面请。”那人一个哈欠没打完,见几人步入店中,随即面带笑容,侧身做出请的手势。
“几位是用餐还是住店呀?”店家问道。
“先吃饭再住店。”老道士说道。
“好勒。”随后店家一转身,吆喝道:“宾客四位。”
徐昊神色一震,当即就拉住店家,嚷嚷道:“喂,你什么眼神?”随后他指着音末对那人问道:“她不是人吗?”
那人看着空荡荡的板凳,心想这人是有病吗?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赔笑道:“不好意思客官,是我眼瞎,对不起对不起。”
店家离去,时不时转过头来,甚是疑惑,来到后厨,对人说道:“待会儿上菜的时候,小心点,来了一群脑子不正常的人,千万别惹怒了他们,否则指不定得干出什么事来。”
“不是吧?你可千万别瞎说,当心人家投诉你。”
“真的,他们明明就四个人,那个小乞丐却非要说他们是五个人,其他三人也不劝诫,你们说不是神经病是啥?”
“真晦气,大早上就遇见神经病,看看去。”
几人从门帘处探出脑袋,想要看看这群神经病是怎么疯到一起的。
可当他们看向那边的时候,那里分明有五个人,那女子别提有多好看。
几人把那人给数落了一顿,“大早上拿我们寻开心是吧,好好干活,没心思陪你玩。”
那人使劲揉了揉眼睛,眼珠子都快揉出来了,再看去,真真切切的五个人坐在那里,他嘀咕道:“大早上就撞邪了?”
音末看了一眼老道士,老道士的手从她后背离去,一道符箓出现在她的后背上,随后隐去。
“菜来了。”店家吆喝着,端着一案菜肴,来到几人面前,“客官你们的菜。”一边说着,一边从案盘里取出菜肴,有意无意的看向音末,音末朝他微微点头,店家也尴尬的回应,心想真是活生生的大活人呀,难道我撞邪,被鬼迷住双眼了?
随后他看向老道士,心里盘算着,待会请他帮我算上一算,要是有个什么凶兆,也刚好请他帮忙寻求解救之法。
“哇,这么多好吃的,吃饭吃饭。”看到吃的,徐昊忍不住嘴馋,抓起一个鸡腿刚要咬下去,犹豫了一下,递到音末的碗里说道:“音末姐,吃鸡腿。”
音末微笑道:“谢谢。”
来来和去去一看,这小子居然这么懂得讨好女人,当即就不服气。
老道士拿起筷子,往桌上顿了顿,伸手准备夹菜,来来抢在他的前面,一筷子夹起餐盘里的鸡蛋,递到音末的碗里说道:“音末,吃鸡蛋。”
老道士瞪了来来一眼,转去夹另外一盘菜,去去抢在他的前面,夹走了盘子里的菜,递到音末的碗里说道:“音末,吃豆腐。”
“音末姐,吃猪肝。”
“音末,吃花生。”
“音末,吃牛肉。”
三人暗暗较劲,一时间争得是面红耳赤,不相上下。老道士则是拿着筷子,东夹西夹,愣是一筷子都没抢到。
不一会儿,音末碗里的饭菜已堆得如一座高山,笔直地超过她的头顶。
她尴尬的看向老道士,侧头一笑,表示我也很无奈。
老道士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肃声道:“哼。”随后起身大喊道:“店家,开房。”
徐昊三人疑惑的看向老道士,“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估计是困了吧?”
三人点了点头,一致认同,老道士一定是困了。
老道士开好房间,愤然离去,躺在床上,肚子咕噜噜想着,饿得无法入睡。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老道士没好气的说道:“睡着了。”随后拉起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大仙,是我,店小二。”
老道士闻言,掀开被子,眼珠子来回转动着,一看就是憋着什么坏水。
随即翻身爬了起来:“稍等一下。”
一通折腾,便已着装完毕,端坐床沿,闭目沉声道:“进来。”
店小二打开房门,随后将房门关上,老道士偷偷瞟了那厮一眼,见他手中什么也没拿,不是来打扫,也不是来换水,而且还蹑手蹑脚的,心想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来求我。
心里打定主意,便开口说道:“早知你会来,我道袍都没脱,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店小二一惊,心想这老道真乃神人也,竟然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老道士的面前,哭丧道:“大仙救命啊!”
老道士装模作样的说道:“你且说来。”
店小二也不墨迹,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他名叫张小鱼,家里排行第三,所以人们都叫他张三。张三有一心上人,名叫小芳。两人情投意合,相亲相爱,转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女方家嫌他,出身卑贱,万般反对这门亲事。
好在小芳对他也是忠心不二,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娘家迫于无奈,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但人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大婚当日,必须请曹家戏班演绎一出大戏,否则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张三哭诉着说道:“那曹家班主一向认钱不认人,像我这种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这要是请不来曹家班,便无法与小芳成亲,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这不,最近为这事正发愁呢,总是昏昏沉沉的,先前还把你们五人看成了四人,大仙您可得救救我呀!”
老道士闻言,不解道:“要是捉鬼降妖,占卜预测你找我还有用,可这请曹家班……,你不是说那曹班主认钱不认人吗?我一穷酸道士,又怎么能请得动他呢?”
店小二说道:“大仙有所不知,那曹班主虽然不近人情,但却对鬼神之说甚是着迷,家里供奉着三清四御,五方揭递,大大小小供奉了数十尊神像,对道家佛家更是尤为尊重,前不久有一云游和尚,奉赠了他一句长命百岁,他一高兴,直接赏那和尚千元银票。”
“还有这事?”老道士迟疑道。
“倘若您肯去请曹班主,以发现您的能力,想来那曹班主断然不会拒绝,我这也没有什么钱财,没有什么可报答您老的,家里有一玉佩,乃是祖上留下来的,听说是崇帧皇帝所赠,也不知是真是假,倘若您能请来曹班主,我就把它赠与您,想来我那年迈的老母也不会拒绝,恳请大仙帮我。”店小二一个响头叩下,无比虔诚。
老道士一合计,皇帝所赠,那不得值老鼻子钱了,反正自己只是跑一趟,能请来最好,请不来也没什么损失,就是花点时间而已,这买卖划算,也不含糊,当即拍板答应了下来。
店小二感激得都不行了,一个劲的叩头,头都快磕破了。
“恩,有没有什么表示啊?”老道士问道。
店小二以为老道士要什么好处,说道:“我……我这也没什么钱,你要是要定金啥的,我……我只有一双袜子,昨天才买的,给你吧!”店小二说着,脱下鞋,脱下袜子,提溜着在老道士面前晃悠着。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飘荡着一股酸臭味。
老道士捏住鼻子,一脸嫌弃道:“去去去。”
“我发誓真是新的,才穿过一天,您就将就一下吧。”
老道士扯着嗓子喊道:“滚!”
“哦。”张三很听话的点头就要离去。
老道士又喊住了他:“回来,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
店小二忙说道:“不过分不过分。”
他明白了老道士的意思,随即自掏腰包,炒了几个菜,送往老道士的房间。
这一幕刚好被徐昊撞见,心想这老家伙居然开小灶,遂便鬼鬼祟祟的跟在店小二身后。
“小师弟,你在干什么呢?”后面传来一道悄声。
徐昊转头看去,不由的蹦了起来,来来和去去学着他鬼鬼祟祟的模样,正跟在他身后,还谨慎的看着四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人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呢。
“你们干什么?”徐昊质问道。
两人不答反问:“你干什么呢?”
“嘘,你们看。”徐昊指向老道士的房间,见那店小二端着一餐盘菜,正送进老道士的房间。
来来和去去立刻会意,恍然大悟说了一个“哦。”
房间内,老道士吩咐张三下去,随即喝了一口酒,发出满足的声音,张开鼻孔,围着桌子闻了一圈,真是美味佳肴呀!拿起筷子往桌上顿了顿,就要大快朵颐。
“师父!”
去去一下撞开房门,像是被什么人推了进来。
老道士闻言,急忙挥起衣袖遮挡住一桌饭菜。
徐昊一下跳了进来,随即伸手在自己鼻前扇着,咧嘴问道:“什么味?这么臭?”
来来和去去闻言,扬起鼻子,在空气中嗅起来,一股邪风吹来,两人结结实实闻了一大口那臭味,当即就要吐出来:“哕,呕……师父,你是不是把屎拉在裤子里了?”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二人随即捂着肚子朝外面跑去,一路跑一路干呕。
徐昊一脸困惑:“你们这是怎么了?有这么臭吗?”他抬起鼻子,仔细嗅着,顺着那味道,他一步一步走着。
突然他大声喊道:“呀!找到了,就是它。”
老道士一把捂住酒坛,移到了另一边,背对着徐昊,生怕徐昊把酒坛给抢了去。
“切,这么小气,我又不喝酒。”徐昊揪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他瞟了一眼酒坛,趁老道士不备,一把抢了过来,不问三四,闷了一大口。
热辣流进喉咙,一股如臭鸡蛋的味道冲向鼻腔:“哈,呸呸呸。”
老道士看着徐昊的窘态,瞬间神采飞扬,好像徐昊越难堪他就越高兴,他开口问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老家伙,这是什么玩意儿,马尿吗?这么难喝。”
“你喝过马尿?”
“我……”
老道士一挥衣袖,酒坛一下从徐昊手中消失,回到了他的手中,老道士说道:“赶紧回去歇息,晚上随我去见曹班主。”
“见曹班主?”徐昊疑惑问道。
“恩。”老道士点了点头。
徐昊走出老道士房间,对于老道士为何要去见曹班主,他丝毫不关心;反正到时候我可不去,谁爱去谁去。
回到屋里,脱去衣物,一骨碌爬上床,倒头便呼呼大睡。
朦朦胧胧中,他立于一高山之巅,远眺前方,心生困惑:那不是徐家村吗?我怎么回来了?
突然,那一排排并列的房屋一眨眼间,变成了一座座坟墓,坟墓群坐落于山林间,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显得无比瘆人。
“啊!”
徐昊一下惊醒了过来,满头汗珠,全身软弱无力: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还好是梦。
“小师弟,起床了,去见曹班主了。”来来喊道,随即一脚踢开了徐昊的房门,伙同去去冲进房间,不由分说,对着徐昊就是一通折腾。
徐昊还没反应过来,衣物已穿好了。
“不是,你俩干什么?”
“走吧,见曹班主。”
“我又没说我要去。”
来来和去去面面相觑,似在打什么算盘一般,故作转身离开,随即冲了过来,一下把徐昊放倒,一人抬脚,一人抬头,把徐昊抬着走出房间。
“我不去,我不去……”
整个店里都回荡着徐昊不甘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