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活人灵位
徐昊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两人给抬走了。
“放开,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徐昊喊道。
“这还差不多。”
两人放开徐昊,徐昊怒目圆睁,但却无可奈何,不论身高还是体魄,他都不是两人的对手。
没多久几人便来到一大院门口,抬头看去,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明德苑。
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一笔一画皆锋芒毕露,仿佛彰显着提字人心中的那股冲劲。
“想来这便是曹家戏班的名字了。”老道士说着,便吩咐去去上前叫门。
砰砰砰!去去捻着门环,敲了敲。
吱呀!门被打开了,一小子探出脑袋,问道:“谁呀?”
“我家师父,人称张大仙,想见你家班主。”去去自豪的说道。
那小子看了一眼老道士,面带嫌弃说道:“哦,道士呀,进来吧。”
“不用通报吗?”老道士问道。
“不用,进来吧。”那人慵懒的打开大门,做出请的手势,把脸侧到一边,好似不怎么待见几人似的。
老道士原本想掉头离去,但一想到那价值不菲的玉佩,也便忍了下去,抬脚便迈进大门。
一进大门,豁!这明德苑可真叫气派,不说比得上王侯府邸,倒也差不多了。
“师父。”来来喊了一声老道士,随后撇了一眼前面带路的那小子,显然他也看出了那人嫌弃的神情。
老道士抬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但徐昊可没这般耐心,上前质问道:“喂!小子,我家师父好歹也是一道行高深的道人,怎得你这般嫌弃?”
“徐昊。”老道士想要制止徐昊。
“什么道行高深,还不是仗着我家班主乐善好施,前来行骗的江湖术士罢了。”那人鄙夷道。
“你……”来来怒气冲冲,就要上前与其理论。
老道士制止了来来,说道:“来来,不可造次。”
“老家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怯懦了?”徐昊没好气的说道:“一个小小的佣人,竟这般目中无人,想来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你们莫要胡言妄语,如果不想拜见我家班主,请离去便是。”那人说道。
“我拜你老母,莫说你家主子,就算县令来了,也不敢叫我家师父前去拜见。”来来怒声道。
一通折腾,徐昊彻底没了心思,说道:“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自己到处走走。”
“怎么能在人家四处乱走呢?”老道士说道。
“没事,班主深明大义,对修道之人没那么多约束,你随意。”那人斜视着徐昊,很是不耐烦。
“哼。”徐昊愤愤不平,转身离去。
不得不说这明德苑是真的大,兜兜转转,徐昊竟迷了路。
“怎找不到路了呢?”徐昊嘀咕道,抬头往前方看去,竟出现一个老人的背影,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蒙蒙夜色下显得很是诡异。
徐昊皱眉,鼓起勇气喊道:“老人家,请问曹班主住房怎么走?”
那人没有反应,依旧缓慢前行着。
徐昊心疑,莫不是自己喊小声了?随即提高了嗓门,又一次喊道:“老人家,请问曹班主的住房怎么走?”
那人影依旧无动于衷,还是佝偻着身子,一步一寸走着。
徐昊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发怵,其实他胆儿挺大的,但这清冷的黑夜,尤其四下皆无人,那背影不免有些瘆人。他不敢上前,便换了一个方位,另寻他路。
路过一假山喷泉池,徐昊定睛一瞧,那个老人的背影又出现在了前方,还是佝偻着身子,不紧不慢的走着。
他有些惊了,记得赵婆婆和他说过,有些脏东西会迷人心智,让那些走夜路的人彻底失去方向,不论怎么走都是在原地绕圈,最后被活生生困死山中。
可眼下这里并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而是闻名一方的曹家啊,难道曹家闹鬼了?不对呀,听老道士说曹家班主可是供奉了数十位神像啊,怎么可能会有脏东西出现呢?难道这脏东西竟不惧神佛吗?
徐昊这么想着,心里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调转了方向,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兜来转去,依旧没有找到来时路,这时院墙边上又出现了那老人的背影,还是那样慢条斯理地走着。
这下徐昊心寒了,心想莫不是真的遇到脏东西了?
回头看了看,后方空空如也,整个路段只有那老人的背影和他自己,伴随着院墙外面树枝沙沙的声响,似乎还能听到那人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他嘀咕道。
突然,那人停住脚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随着一阵寒风吹来,那人随风摆动,就像一个纸人一样。徐昊忐忑不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暗暗说道:“没事没事,一定是个人。”虽这样说着,但心里却直打鼓。
一咬牙,抬脚便决定上前问个究竟。
这时诡异的事发生了,他刚上前一步,那人便向前一步。
徐昊眉头紧锁,又上前一步,谁知那佝偻的背影也跟着前行一步。
他有些不自在了,心跳开始加速,鸡皮疙瘩也跟着掉了下来。
这时他尝试着退后一步,没想到那人也退后一步,动作和他一模一样,就像他在控制着那人的行动一般。
这下徐昊彻底胆颤了,头皮开始发麻,脊背也跟着发凉。
又往前走了几步,没出意外,那人也往前走了几步。
徐昊见状,不禁呼吸急促,这时一阵凉风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时!脚下有异样的感觉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裤脚,他心头一颤,脑袋里嗡的一声,心想;不会这么邪门吧?
他紧闭双眼,咽了咽唾沫,脊背像是有冰凉的蛇爬过,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往脚下看去。
喵!
随着一声突兀的猫叫,一道黑影快速的从他的脚下窜了出去。
这一下可把徐昊吓得不轻,一瞬间像丢了魂似的,脑袋竟短暂的空白了一下。等他刚恢复过来,前方那老人竟直直朝他移来。
之所以说是移来,是因为那人并没有转过身子,而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在往后倒退,头颅低垂,双手也不摆动,只有两只脚快速的来回切换,速度出奇的快。
徐昊毛骨悚寒,冷汗直流,没做多想,撒开脚丫子就跑,可不知为何,两只脚根本用不上力,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他的双腿,越想用力越发不出力。
脚下的土地如流沙,怎么跑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这时,徐昊明显感觉后面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后脑勺处有呼吸声传来,有气息吹动着他的头发。他感觉一股凉气自脚底窜到头顶,鸡皮疙瘩自脖颈传遍全身。
不自觉地回头看去,一张皱纹密布的脸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几乎凑到了他的脸上。这是一张极其骇人的脸,难以形容,就像枯柴一样,没有一点血肉气息。
徐昊顿时魂飞魄散,两眼发直,浑身如筛糠一般抖成一团。
突然!那张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枯黄的牙齿。
徐昊胆子都吓破了,他想大喊,喉咙中只却发出沙哑的气声,好似有一只鬼手从里面掐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他想逃跑,却软弱无力,不管怎么用力,身子都没法挪动一分。此时就像有人控制住了他的身体,连眼睛都无法闭上,只得看着那张恐怖的脸,诡异的笑着。笑的很疯狂,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按了静音模式,连先前院墙外沙沙作响的树枝都静了下去。在这个无声的世界中,只有一张女老人的脸朝他诡异的笑着。
徐昊几乎崩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铁青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几乎失去意识。
“娘,你又迷路了?”一道声音响起,
一个人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那人来到徐昊身边,搀扶着那老人,见徐昊满脸恐惧,说道:“娘,你看你,又吓着外人了。”随后那人对徐昊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哥,我娘患有痴呆症,经常迷路,实在是非常抱歉,小哥,小哥?”
那人在徐昊眼前挥动着手掌,显然是想唤醒已经迷糊了的徐昊。
徐昊使劲眨了眨眼,又摇晃了几下脑袋,一口大气长长吐出,他才发现,全身已被汗水浸透,连头发都湿了。
“你没事吧?”那人问道。
徐昊没有回答那人,他还没彻底缓过神来,依旧心有余悸,浑身酸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过,甚是疲惫。
老人似乎恢复了神智,急切问道:“孩子,老太婆吓到你了吗?”老人伸出双手,欲上前拉着徐昊。
徐昊不自觉的往后倒退,躲开了老人。
老人像是受到了打击,满脸失落,叹息道:“唉,走吧。”
年轻人朝徐昊点了点头,表示道歉,随后便转身,搀扶着老人离去。
徐昊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发现全是汗水,心脏依旧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着实被吓到了。
他神志恍惚,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围墙边,靠着围墙,一屁股坐了下去,咽了咽口水,感觉非常口渴。伸出还在颤抖的双手,往脸上抹了几下,依旧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立刻追了上去,往巷道里瞧去,空空如也,他跑了进去,没多久便跑出巷道,左右张望,在右边发现了那两人的背影。
“等等。”徐昊喊道,那两人停下脚步,回头朝徐昊看来,徐昊跑上去,问道:“请问一下曹班主的住房怎么走?”
年轻人答道:“前面左拐,一直往前,行五十步左右,再右转,一直走到底,门口有一桃树,便是班主住房了。”
“谢谢。”徐昊道谢,随即转身便要离去。
“等一下。”老人开口,叫住了即将离去的徐昊问道:“听小哥的口音好像不是本镇的人,你是从东边来的吗?”
徐昊疑惑,心想我这才走了一夜的路,怎么连口音都走变了吗?
其实他不知道,即使是相邻的两个村庄,有些东西的称呼都不一样,老太太在朱明镇生活了几十年,自然是一听便知道是不是本镇的人。
“哦,是的,我从徐家村来的。”徐昊回答道,但依旧不敢直面老人的脸,即使知道她是人,徐昊还是觉得害怕。
“那你是不是渡河过来的?”老人又问道。
“是……是的。”徐昊答道。
“那你可曾遇见过什么怪事吗?”老人继续问道。
“额……。”徐昊回想了一下,说道:“倒还真有一件怪事。”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小哥能否到屋里一坐,与我讲讲那怪事如何。”
“娘。”年轻人开口喊了一下老人,似乎觉得老人有些唐突了。
“恩……”徐昊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想见那曹班主,而老道士现在想必还在和那厮攀谈,回去也无聊,倒不如去这老人家里坐上一坐,也好彻底了却自己刚才受到惊吓的阴影,“好吧,老人家带路。”
徐昊是这样想的,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这件事势必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既然知道老人的确是人,况且旁边还有另外一年轻人作伴,干脆直接去老人家里,将老人看个仔细,彻底解决刚才受到惊吓的影响。
徐昊跟在两人后面,越不想看老人的背影,越是忍不住要看,看了之后又觉得可怕。
没多久便来到老人家里,一进门,只听见啪嗒一声,屋内瞬间明亮起来。
徐昊惊疑,看着天花板那如鹅蛋一般大小的东西,竟发出亮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他学着年轻人的动作,一拉长线,啪嗒一声,屋内又黑了下来。吓得他倒退了几步,撞到木门上,差点栽一跟头。
啪嗒一声,年轻人重新拉了长线,屋内又亮了起来,徐昊挠头,尴尬的笑着。
“小哥真幽默。”老人笑道,随后吩咐年轻人领徐昊落座,当即就要给徐昊热几道饭菜。
老人家很热情,徐昊推辞不过,便欣然接受了。
老人离去后,年轻人开口说道:“我叫赵子明,你呢?”
“我叫徐昊。”徐昊说着,时不时抬头看向头顶那颗发光的东西。
“这叫电灯。”赵子明说着,随后看向刚才徐昊拉的那根长线说道:“那个是开关。”
徐昊顺着长线往上看去,发现长线的尽头有一黑色小东西,而长线就是从里面伸出来的。
可当他打量着房间的时候,发现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和那老太太一模一样,照片前面有一桌子,桌子上有一香炉,里面还插着三柱香,俨然一副灵位模样。
徐昊瞬间呆住了,颤抖着双唇,挤出一个字:“这……”
赵子明见状,笑道:“不要害怕,这是长生灵位,以前得一高人指点,此举是为了积福德,没有别的意思。”
闻听赵子明的解释,徐昊才放下心来。
“想知道这灵位的来历吗?”年轻人问道。
徐昊无奈,心想你都这么问了,我好意思说不想吗?随即开口说道:“好呀。”
赵子明说道:“二十年前,那时我还很年幼……”
原来这牌位的由来,竟牵扯出一桩不为人知的往事。
当年赵家班全员落水溺毙,连尸首都没打捞上来。
赵夫人为了能让赵老爷子得到安息,便用赵老爷子身前的贴身衣物,为他举行衣冠葬(衣冠葬是历史上的一种特殊葬法。墓内无死者尸体,仅埋死者穿戴过的衣冠,其坟墓称衣冠冢。)
由于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所以前来帮忙的乡民并不多。
那天夜里,法事进行到了第七天,按照当地习俗,这天属于“正夜”;所谓的正夜,便是最为关键的一夜,这天夜里会做各种各样法事,先生们会念各种各样的经文,予以死者灵魂超度,不受地狱刑罚之苦,这一夜过后,第二天便是出殡、上山安葬了。
这天夜里,法事进行到一半,先生们敲着鼓,打着镲(所谓的镲指的是一种乐器,一般为铜质,两件,演奏的时候相互合击,发出悠悠音响。)在灵堂里围着漆黑的棺材转着圈,嘴里念念有词。
咚咚咚!
这时,棺材中有响声传了出来,起初大家都没注意,但随着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皆目露惊惧,满脸骇然,一些胆小的甚至直接跑了。
砰!随着一声巨响,棺材盖被掀飞,赵老爷子竟从棺材里跳了出来,站在棺材沿上,打量着众人。他脸部浮肿,上面有尸斑浮现,浑身湿哒哒的,同时七孔中有源源不断的水冒出,看上去极其骇人。
那些先生吓得飞山跑,镲也不要了,鼓也不要了,一溜烟,整个灵堂跑得鸡毛都没剩一根。
这时,老夫人带着被蒙着眼睛得赵子明,慢慢走向灵堂,俨然一副赴死的模样。
赵老爷子从棺材上飞下来,直直扑向母子二人。
这时,一个身影从后方冲来,一脚踢在赵老爷子的肚子上,赵老爷子就像浸满水的海绵,水流不断从他的体内冒出。
那人随即掏出一拳头般大小的坛子,坛口对着赵老爷子,同时另一只手在坛底凝空一拉,一道金光从坛中冲了出来,随后赵老爷子便被吸入坛里,那人将坛口一封,揣进了储物袋。
赵子明说道:“原来那人竟是捉鬼西施赵小云,她路过此地,觉得寒气逼人,所以一路跟随过来,没想到竟遇到本家的邪祟,便出手降服。后来我才得知,当天那一场法事,被娘亲暗中动了手脚,为的就是召出父亲的亡魂,把她和我一起带下去,永久陪在父亲身边。”
赵子明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时赵小云对娘说,她已犯下业障,可能会影响到后世,所以便命我娘立下活人灵位,为后人积福德,免得子孙受牵连。”
“而之后那些在我家帮忙的人们,不管男女老少,甚至那些先生们都对发生在我家的事一概不知,集体失忆了。”
“集体失忆?”徐昊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赵子明答道:“对,集体失忆,之后曹子松见我娘日子过得凄苦,便把我娘接了过来,赡养老人家,当然我也跟着过来了。”
“你家不是有很多资产吗?”徐昊困惑道。
按理说,当时赵老爷子可是赚了不少钱财,怎么他的遗孀会过得凄苦呢?
赵子明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说起了另一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