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乱葬岗
赵婆婆对道士说:“如今只有替他硬抗这一劫了,你跟我来。”
随后她领着道士来到偏殿,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箱子。箱子很陈旧,她轻轻掸去上面的尘灰,扬起的灰尘让道士直摆手,生怕灰尘飞洒到自己的脸上。
赵婆婆打开箱子,取出一把短剑,剑身长八十公分,剑柄上挂着一簇黄色的剑穗,短剑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却让道士瞪直了双眼,震惊道:“这……这是,钟馗神剑?”说话的同时就想上前抓这把短剑,但碍于赵婆婆,他还是忍住了内心的冲动,只是两眼仍然放着光,盯着短剑舍不得离开。
“此剑曾跟随我不知斩杀了多少邪魅妖邪,剑身带有我诸多气运,想要吗?”赵婆婆问道。
道士闻言,表情里写满了渴望,头点得就如小鸡啄米似的,根本停不下来。但他转念又一想,赵婆婆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把剑送给我吧?这种至宝都舍得相送,想必一定有所求。
赵婆婆对他说道:“你带着这柄短剑,小鬼小妖近不了你的身,就是遇到一般的鬼灵,你也能斩杀之,要是遇到鬼兵也有八成把握能捉住,要是遇到鬼魅的话……”
“怎么样?”道士急切的问道。
“纵然不能捕捉,但逃掉也是可以的。”
“要是遇到鬼将呢?”道士又问道,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遇到鬼将……。”
“对,遇到鬼将会怎么样?”
“我希望你别遇到。”
“那就是没得跑了?”道士问道。
赵婆婆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手里的短剑,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般,满是不舍之意,想来她已经做好决定了。
“拿去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今夜去乱葬岗,护佑那孩童度过今晚,倘若过了今夜那孩童安然无恙,那么此剑就是你的了。”
道士接过短剑,两眼放光,轻轻抚摸着剑身,爱不释手。
随后他拿着剑把,把短剑立在眼前,上下打量着,发现剑身上有许多复杂晦涩的铭文,纵横交错在剑面上,从剑尖一直到剑根,半圆护手处有一八卦图案,隐隐有霞光闪烁,极其不凡。
他又翻转另一面过来,发现这一面的剑身上只有简单的两条平行线,从剑尖一直延续到剑根,而半圆护手处,刻着一串佛珠,栩栩如生,就像真有一串佛珠放在上面一样。佛珠中间有一不规则的圆柱体,道士用食指摸了摸,发现这并不是雕刻上去的,而是镶嵌进去的。
“佛家不是讲究众生平等吗?难道佛家也捉鬼?”道士嘀咕道。
“咳咳咳……”这时赵婆婆用手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前辈,您怎么样?”道士上前询问道,赵婆婆一摊手,手心已是鲜红一片,“啊?”道士不禁张大嘴巴,吃惊道:“想不到由于我阻止您布置欺天阵法,让您遭到反噬,受了这么重的伤。”
或许是觉得有愧于赵婆婆,道士决定答应赵婆婆的请求,守护那孩童度过今夜。
走出寺庙,道士心里直打鼓,这孩童居然能引起天道的诛杀,尚且不说我能不能救下他,就算能把他救下来,这有违天道的事我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呢?想着想着就来到集市上,毕竟答应了人家,该置办置办一些驱邪物品。
隔不远他便望见前方一商铺,门头上写着四个大字——殡葬服务。
道士没有多想便迈步走了过去,一脚踏入,一小伙子便从里屋走了出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非常得体。
小伙子来到道士面前,两只手上下握在一起,脸上挂满了笑容,一上前就给道士深深鞠了一躬。
道士心想这是干什么呢这是,你殡葬行业给一大活人鞠躬,像话吗?本身心里就烦,被这小伙子这么一鞠躬,道士心里就来气了,刚要开口怒斥,那小伙子却开口了,“欢迎光临,请问先生要点什么吗?”小伙子很诚恳,笑得也很真挚。
道士顿时怒火冲天,吼道:“要你奶奶个腿,会说话吗你。”随后他高声喊道:“筷子头,筷子头……。”
“筷子头”是对丧葬店老板的另一种称呼,但由于知道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进店都直接叫老板。老板一般也不会介意,但倘若有人进店就称呼“筷子头”,老板一来会很开心,二来就会知道来人要么是同行,要么是行家。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人,身材消瘦矮小,见到道士之后也不笑,说道:“这不是张天师吗?怎么了?”
丧葬店老板是不会对别人笑的,因为一般来这种地方的都是家里或者亲戚家里正在办白事,大多都心情沉重,你这个时候对人家笑,客人会以为你是在看笑话,一言不合就是一顿拳脚功夫给你尝。
道士见来人是熟人,就是这家店的老板,顿时一顿诉苦;这年轻小伙子不但笑的很开心,还说欢迎光临,还问我要点什么,你这些东西不都是给死人用的吗?问我要点什么,你是在咒我吗?道士越说越激动,抬手就要给小伙子来一记降龙十八掌。
老板急忙上前,踮起脚尖拉住道士举起的手臂,劝说道:“张老张老,别动气别动气,这小伙子刚来,不懂规矩,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随后老板侧头对年轻人呵斥道:“张老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还不快道谢。”
小伙子已经吓傻了,颤颤巍巍的,听见老板这般说,立刻就要鞠躬道歉,老板急忙上前给他挡了下来,看似很用力的一巴掌扇在他的头上,实则只是打在他的头发上,老板喝道:“进屋里去。”
小伙子一脸委屈的朝里屋走去,老板随即转身对道士说道:“真是……唉!”
道士一挥手说:“罢了罢了,也不是我说你,招员工你得好好给教教规矩,这幸好遇到的是我,要是遇到别人,不得被揍吗?”
老板为难的说道:“教过了,可这小子有职业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实不相瞒,到您这儿啊,已经是第五个了。”
道士说:“看来是揍少了呀!这小子以前干什么的?”
“据他说,他在城里做酒店服务员的。”
“好嘛,难怪如此。”
“最主要的是,客人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后面高呼欢迎下次再来。”
“看来是揍轻了呀!麻烦你,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你把他给我关好咯。”
这时老板说道:“张老身份不一样,您可是捉鬼大师呀,我想那小伙子说的话用在您身上,不是刚好实用吗?”
道士摸着上唇的胡髭,细细想来,好像也是如此,那样不是证明自己生意不错,经常有人请自己驱魔辟邪吗?他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你把他关好,调教好了再放出来。”
“是是是,张老这次想置办点什么?”
“硫磺一斤,朱砂半斤,沉香水一桶,石灰粉五十斤,黄纸十尺……,最重要的还要一个纸人,要孩童模样的。”
“张老这是笔大单子呀!”
往日道士前来置办物品时,都是以钱、两为单位,这次居然以斤为单位,这不是大单子是什么?
“你别管了,准备好就行。”
“行是行,不过纸人得现扎。”
“要多久?”
“大概两小时吧。”
“那我一会儿再来取。”
“张老慢走。”
此时里屋内那个小伙子闻听慢走这两字,职业病又来了,一下跑了出去,对着道士的背影鞠躬道:“欢迎下次……”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捂住嘴巴,拉进里屋去了。
道士这次倒也没有生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他把手指放进嘴里,朝天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便离去了。
天干物燥,道士出来的时候还早,没什么人,闲逛许久,此时集市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声鸣叫自天空传来,道士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一只鹰隼正在天上盘旋着。
随后他溜进一个巷子里,又朝天吹了一个口哨,那只鹰隼便笔直的朝他坠下来。道士伸出左臂,那只鹰隼扑扇着翅膀停在他的手上,随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张黄纸,撕成一个小纸人的模样,对着那小纸人说道:“速来集市。”随后他又补充一句,“黄樱樱也在。”把小纸人放到鹰隼的嘴边,那只鹰隼叼起小纸人便飞向天空,在天空中打了一个圈,才飞离而去。
道士走出巷子,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发现自己,他便朝一肉摊走去,肉摊上挂着一牛头,看上去栩栩如生。老板是一个光着膀子的肥胖大汉,胸前围着一黑皮围裙,上面反射着油光,嘴里叼着一支烟。
见道士走来,老板一边分割着牛肉,一边说道:“张叔来了。”
道士点了点头,看着肉摊老板嘴里烟上寸许长,还带着弧度的烟灰,期望它赶紧掉落下来,“上次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老板弯下身子,消失在了小摊后面,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道士仍盯着他烟卷上的烟灰,发现居然还没有掉落。
“牛眼泪嘛,昂。”老板把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递了过来,“一文钱。”
“哦。”道士接过玻璃瓶,一边从腰间解开钱袋,一边时不时的盯着那越来越长的烟灰,看得那肉摊老板一脸的疑惑。
在把钱递给光着膀子的肥胖大汉后,道士说道:“你别动。”
大汉疑惑的看着道士的手慢慢朝他脸上伸开,眼角的肌肉不由得抽动起来。
道士伸出食指,轻轻一弹,那烟灰断落下来,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哈哈哈,输了吧?我就说他一定会给你弄掉的。”旁边一卖糖葫芦的瘦子对着光膀子说道,随后他拿起案板上的一块牛肉,说道:“愿赌服输,这是我的了吧?”
壮汉挥起手中的肉刀往下一砍,吓得那瘦子赶紧收回自己的手,慢一点估计就被一刀斩断了。
他愤愤不平的说道:输不起是不是?
壮汉朝他瞪了一眼,瘦子才缓慢离去,嘴里依旧叽里咕噜念叨着,只是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随后道士又来到一狗肉摊,摊贩万般保证自己这是最正宗的黑狗血,狗乃是非洲进口的,非常纯正,非常黑,黑到你把它扔进煤堆你都不知道哪个是煤,哪个是狗,喝了这狗血,保证与宜春院的姑娘大战三百回合,绝对不是问题,道士半信半疑的付了钱,提起整整一木桶黑狗血就离去,后面狗肉摊贩高声喊道:“张老保重身体呀!”
随后他又来到鸭肉摊,摊主保证自己的鸭子非常白,一点灰色都没有,鸭子乃是欧洲进口的,非常纯正,非常白,白到你把它扔进雪地里,你都分不清哪个是雪,哪个是鸭。吃了这鸭掌,保证与宜春院的老鸨大战六百回合,绝对不是问题。道士将信将疑的付了钱,拿起打包好的一斤鸭掌,刚要走,回头对摊贩问道:“你与那个卖狗肉的是两口子吧?”
摊贩震惊道:“哎?你怎么知道。”
道士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离去,后面传来狗肉摊贩的声音高呼道:“张老千万保重身体呀!”
兜兜转转,百转千回,道士满身都挂满了东西,连两只耳朵上都别着两支毛笔。
在累得气喘吁吁之时,两个少年挤出人群跑了过来,喊道:“师傅,师傅……”随后接过道士手里的东西。
“师父,黄樱樱呢?”俩徒弟问道。
“你们来晚了,人家走了。”
“走了?”俩徒弟面面相觑。
“下次来早点。”
道士说完便在前方开路,俩徒弟在后面争吵开来,“都怪你,都怪你……”
这时前面来了一中年男子,衣着绫罗绸缎,皮肤虽然有一些皱纹,却细腻光滑,一看就是富家大室。
“张老。”那人很远便打起招呼。
道士转动着眼珠,低声说了一句糟了,随即便迎了上去,抱拳说道:“黄员外。”
“张老这是要去哪儿啊?”
“接了一点私活,黄员外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也不带随从。”
“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就是来找您的呀!”
“怎么了?”
“小女也不知何故,竟突然茶饭不思,请了数个郎中,开了许多药方,但都无济于事,所以,我想请张老到府里一趟,查看一番,是否有邪祟之物在作乱。”
“黄小姐现在可有异样?如果暂时没有什么大碍的话,今天的确是没有空,请黄员外见谅。”
“倒是也没什么异样,但不知张老几时有空?”
“过了今夜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后天我在府里恭候张老。”
“恩。”
黄员外走后,俩徒弟从后面走上来,问道:“师傅,您不是说,黄樱樱刚走吗?”
“哦,原来你在骗我们是吧?”
“怎么?师傅就不重要吗?”
所有一切都准备就绪,天空也如期的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微微泛着红光,周围高一点的树枝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如一个个枯瘦的老人婆娑起舞。
阴风阵阵,低处的灌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山林间不时传出阵阵野狗的狂吠。
它们是野狗,真正的野狗,每当有无人认领的死刑犯被丢弃到这里的时候,那就是它们狂欢的日子。它们的狂吠不似家狗那般,而是介于狼和狗之间,很难形容,但听上去非常瘆人,让人胆颤。
“师傅,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两个徒弟战战兢兢的跟在道士身后,四下张望着,虽然视野有限,但他们还是尽力想看清每一处值得怀疑的地方。其中一个徒弟的手中还抱着一个孩童模样的纸人,与现在的景色倒挺契合,另一个背着竹篓,手里拿着两把铁锹。
“救你们的师弟。”道士说道。
“师弟?师傅,您又收徒弟了?”
“十年后。”
“十年后?师傅您可真会开玩笑。”
夯!
只听一声咆哮,不知什么东西突然从灌木中窜出并朝三人扑来,俩徒弟瞪大眼睛,吓得连连后退。他们想看清那是何物,但那东西速度太快,眨眼便已来到近前。
这时道士凌空一脚,踢飞了来物,随即打开了绑在额头的电瓶。
有师傅在前面,两个徒弟胆子也大了起来,上前来说道:“师傅,原来你有电筒,你怎么不早点打开?害我们白白担惊受怕。”
“我怕打开你们更怕。”道士说道。
两个徒弟这才顺着光源看去,一条毛色凌乱,目光炯炯有神的野狗正站在前方看着三人,就像在看晚餐一样。
野狗伸出舌头一舔嘴唇,它的舌头竟非常鲜红,红得像是用颜料染过,而它的嘴边竟隐隐约约有血渍。
这时那野狗弓着身子,喉咙里发出阵阵响声,熟悉狗性的人知道,它这是要呕吐。但两个小道士不知,只觉得这野狗的姿势非常怪异,也非常恐怖。
呕!一团东西从野狗的嘴里吐了出来,道士一低头,用光源聚在那团东西上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只是借着电瓶的光源,散发着腾腾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