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犯死劫
徐昊饿着肚子,闷闷不乐的干了一天活,早已饿得都不行了,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秋高气爽,他躺在谷堆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深更半夜了。
他猛的爬了起来,看着已经熄灯闭户的徐铁贵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天活,没想到人家吃饭居然没叫他。
“唉!又白干一天了,我这年轻力壮的倒没什么,只是赵婆婆年岁已高,怎能承受得住这般饥饿。”
徐昊行走在回归寺庙的路上,一弯明月挂在夜空中,风景如诗如画,万物沐浴在月光里,分外清明,也分外宁静。
但他却没有心情欣赏,有的只是恨意和愧疚之情,恨的是徐铁贵一家,自己累死累活,当牛做马,帮你家把稻谷背完了。你家可真是够狠心,不给工钱就算了,连饭都不叫吃,是条狗也懂得叫唤两声吧!
何况我是人,大活人!
愧疚的是没能挣到赵婆婆的食物,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突然,他大惊道:“对了,赵婆婆说明天是我三灾六难中的第一难,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特意嘱咐我要早点回去,糟了!”徐昊重重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虽然他不信牛鬼蛇神,但他信赵婆婆。
据赵婆婆给他推算,他命格太薄,三岁、六岁、九岁时分别会有对应得三灾降临,13岁、16岁、19岁、23岁、26岁、29岁会有六难来袭,只有过了三十岁,才能享受普通人的命格。而事实也的确如赵婆婆说的那般,3岁、6岁、9岁时,他都经历了非比寻常的灾劫。
三岁有什么灾劫他已不记得了,不过听赵婆婆说,当时他差点被王寡妇家发疯的水牛给打死。
……
那一年他刚满三岁,赵婆婆身体也还硬朗,天气还不错,便带着徐昊前去石榴缸清洗衣物被褥。
哪知山上原本安静吃草的水牛突然拱起山坎,起初王寡妇的男人徐四喜没有在意,以为水牛只是磨角。农村里有说法,认为当牛磨角的时候,不管是水牛还是黄牛,那就证明附近有脏东西,闯入人家地盘了,得原地道歉,再撤离此地,隔天带上些纸钱来此地祭拜一下便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徐四喜双手合十,念叨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不小心闯进您的地盘,我这就离去,明儿个给你烧些纸钱,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对于这些迷信谣传,徐四喜是抱着怀疑态度的,但既然大家都这么做,自己也这么做便是,总该是不会错的。
可当他伸手去拉牛绳的时候,原本温顺的水牛此刻却是纹丝不动。徐四喜心想坏了,莫不是真的遇到什么脏东西了不成。心里这么一想,徐四喜不由得脊背发凉,拉着牛绳的手不由得又加大了几分力,可那水牛却依旧不予理会,并且愈发的躁动起来,牛角嵌入山坎中,撬起一大块泥土,往后一仰,溅了徐四喜一脸。
徐四喜恼怒,一边吐着嘴里的泥土一边说道:“呸呸呸,畜生。”随后他双手握住牛绳,用力拉扯,哪知那水牛突然转过头来,双眼血红的盯着徐四喜,徐四喜心头一惊。据事后他回忆说,那根本不像是普通的牛眼睛,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当然村民们都当他是吹牛皮,没有人相信。
徐四喜被那疯牛一瞪,吓得一个趔趄,这玩意儿是被它顶住,不得有性命之危吗?虽说被牛打死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但并不是没有。前年隔壁村的李大爷不正是被自家水牛给打死的吗?他当时还去看了,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脑浆都被打飞出来了,尸体以不可思议的形状扭曲着,总之那场面是既血腥又骇人,连见惯死人的背尸人徐二狗都忍不住吐了。
“畜生,滚回去。”徐四喜大吼一声,深知如果自家水牛已疯,这个时候要是逃跑,那绝无逃生的可能,毕竟人怎么可能跑的过牛呢?这个时候只得怒斥它,利用家畜害怕主人的秉性,希望能以此震慑住这畜生。
还真别说,那水牛真就被他给唬住了似的,一转头,两只前脚在地上一刨,溅起诸多沙石,随后便朝山下冲了下去。
徐四喜立马放开了手中的牛绳,这要是被它一拖,那自己的手也就别想要了。他往下方看去,见赵婆婆正蹲在石榴缸下游清洗衣物,而她的后方便是仅仅三岁的徐昊,正蹲在那里,也不知是玩泥巴,还是在玩蛐蛐,总之两人都没注意到,山上冲下来的疯牛。
“快跑快跑!”徐四喜大喊,随后从腰间掏出火铳追了下去,这原本是他带来打野鸡野兔的,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死牛,但自然而然的就掏了出来。
许是听到了徐四喜的喊声,赵婆婆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顿时心里一惊。只见一头疯狂的水牛正奔跑在倾斜的山壁上,朝她这边冲来,后面还跟着火急火燎的徐四喜,正大声呼喊着。
赵婆婆没有多想,衣物被褥也不要了,抱起三岁的徐昊撒腿就跑。可这个时候,她却绊到一块泥坨,一下摔在了地上。虽说没有摔出什么伤,这短短的一瞬间,疯牛已跑到石榴缸的上面。赵婆婆紧紧把徐昊护在怀里,由于抱得太紧,几乎让徐昊窒息。
印象中,他只记得当时赵婆婆全身发抖,嘴里念叨着:“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小昊,保佑小昊……”
石榴缸成一个半盆状,从上面下来,四周都是光滑的岩石,而且越靠近水潭,石壁也愈发陡峭,最后直接成九十度,这也形成了一个瀑布,每当有倾盆大雨来临,瀑布也越磅礴。
不过现在俨然没有瀑布,只有一股清流,如泉水一般叮咚着流进水潭里。
此时崖壁上的疯牛正快速狂奔着,原本笨重的水牛此时却如一只猎豹一般敏捷,完全没有受到石壁倾斜的影响,也不知它莲叶般的蹄甲是如何抓住光秃秃的石壁的。
砰!
徐四喜一枪打出,那水牛应声倒下,顺着石壁滚落下去,如一个黑色巨大的树根一般,翻转在陡峭的崖壁上,时不时还弹飞起来,随后又撞击到石面上继续下坠。
砰!
疯牛坠入水潭中,潭水被溅得四射,恍如一朵巨大的雪莲突然绽放,而后又缓缓消失。
徐四喜冲了下来,举起一块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对着还在荡漾的水潭,只要疯牛浮出水面,他立马砸下去,不能给它喘息的时间。
果然清幽的水底,一个黑影正挣扎着浮上来,徐四喜紧紧盯着那黑影,内心无比紧张。
赵婆婆抱着徐昊站了起来,看着举着大石站在水潭边的徐四喜的背影,只听见他突然大吼一声:“畜生,拿命来!”
随即朝水里扔出大石,只听闻一声闷响,伴随着鲜血的涌动,一朵血夹水的水花飞溅起来。
这时赵婆婆的眼里却是惊恐之色,那水花似乎全都变成了血水,并形成了一张恐怖扭曲的大脸,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吞掉徐四喜。赵婆婆眉头一皱,眸中似有两道金光射出,虚空中似乎响起一道声音:“什么妖魔鬼怪竟敢在此放肆,还不速速退下。”那张恐怖的大脸顷刻间全都化为水花,消散了下去。
打蛇打七寸,杀牛杀头顶,有些农村是这样说的,不管有没有科学依据,徐四喜家的疯牛就这样被他一下给砸死在了水潭中。
这件事传了出去,村民们认为有邪祟迷惑了疯牛,特意请来一道士,在石榴缸边开坛作法,驱魔辟邪。
道士又是洒朱砂、又是点硫磺、又是淋鸡血,一通操作下来,这些原本让集资修水道还争吵不休的村民们,此刻却异常的团结,纷纷掏出一毛两毛的零钱,投入到了装这半升米的升子里:(升子是农村里的一种度量工具,用来装粮食的,口大底小,呈梯形。还有一种放大版的叫“斗”,十“升”为一“斗”。常言说的“升米恩,斗米仇”就是来源于此。)
道士收了钱,留下一句话:一年之内不得来此,更不得饮用此水,否则后果自负。随后便扬长而去,大有一种仙风道骨之神韵。后来道士的密友问他,你怎么叫人家一年之内不得靠近那个地方,还不得饮用里面的水呢?道士吹着胡子说道:废话,那疯牛的血已经渗入水潭中,疯牛病这种病毒,岂是那么容易杀死的,不过一年时间,潭中换水也差不多换干净了,可以靠近了。那人闻言,竖起大拇指,直呼,要不说不论什么行业都怕有文化的挤进来呢,真是大有道理呀!
老道士拒绝了村民们的热情邀请,带领两名弟子行走在山间小路,突然他眉头一皱,掐指一算,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两名弟子随即上前询问,道士举起右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同时谨慎的注视着四周。
“你们带着行李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道士对两名弟子说道,随即便独自离去。
不一会儿便行至一寺庙前,他眉头紧锁,明明烈日当空,这寺庙却寒气逼人,笼罩在一片混沌雾霾中,怎么看都渗得慌。
他向寺庙靠近,越发觉得寒意刺骨,这种寒冷不同于冬天那种寒冷,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冷冽。仿佛每一个器官,每一根神经都独自承受着寒意,让人胆寒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压抑。
道士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面前绕着圈,嘴里念念有词:“……天地清明,借我真义。”
只见他的指尖突然亮起一团火焰,随即他向前一指,火焰朝前方飞去,撞开了寺庙的木门,所过之处阴气皆退避。
砰!
一股强烈的波动震拉,火焰倒飞出来,道士眉头一皱,往后一倒,躲过了飞过来的火焰。他背部撞击在地面,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那庙门再次关闭,仿佛从未被打开过一般。
他朝里面说道:“道友何故如此,他既命犯死劫,你何苦动用这般违背天命的禁术,替他逆天改命,你可知这样的后果吗?”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大,但却十分清楚,好像能传出去非常远。
“你走吧,无须多管闲事。”一道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沙哑,听上去非常疲惫。
道士挥手,伸出手掌,一跃而起,朝着庙门直直冲去,道:“身为道门中人,望道友不要误入歧途。”
庙门被冲开,道士直冲内院而去,寺庙内,一只枯手一挥衣袖,一阵神性波动从袖中冲去,透过大门,直接冲向道士。
道士心头一震,尽管奋力抵抗,但还是瞬间就被震飞了出去,庙门再一次关闭,一如既往,还是像从来没有被打开过一般。
噗!
一口鲜血喷出,道士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了几下,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经过刚才那一击,他深知,如果里面那人想取他性命的话,他已经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寺庙内没有人说话,只是周围的寒气突然薄弱了几分,道士看向周围,深感大事不妙,随即推开庙门,跑了进去。
一进庙殿,庙堂中央供奉着一观音神像,他来不及叩拜,直奔后堂而去。
推开后堂房门,房屋内挂着许多长长的白帆,帆布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箓,墙壁上亦挂着大大小小的佛珠。道士皱眉,按理说这两样东西是不会同时出现的。道家用符,佛家用咒,这里怎么会佛珠、符箓同时出现呢?
他拨开长长条条的帆布,见前方有一高台,高台上躺着一个人,而那人的前面,摆放着一黑色瓷器,已经密封,上面还有符箓交叉贴在上面。
“瓮棺!”道士低声说道。
所谓的瓮棺,是以瓮、盆为葬具,常用来埋葬幼儿和少年,也有成人也有用瓮棺的,不过非常少。
他一个箭步冲上高台,两指在倒地的那人鼻前试探了一下,随后长长呼了一口气。
次日,道士没有离去,而是在观音神像前,拿着三柱香,鞠躬三次,把香插入香炉里,他便负手而立,抬头看着观音神像。
这时从神像侧后方出来一人,正是昨晚他所救的人,也是守庙人赵婆婆。
赵婆婆脸色苍白,咳嗽了几声,道士赶紧上前搀扶,赵婆婆一摆手,拒绝了道士的双手,来到神像前,她也点了三柱香,行了三个礼,将香火插入香炉。
随后她盘腿坐在了蒲团上,说道:“坐。”
道士闻言,摇了摇头,说:“我还是喜欢站着。”
赵婆婆拿起佛珠,闭上眼睛,一颗一颗的滑动着,问道:“你来此做什么?”
“逆天改命这种有违天道的事,即使是三十年前叱咤风云的捉鬼西施赵小云,也不应该做出这等违逆之事吧?”
赵婆婆闻言,睁开了双眸,却没有说话。
道士继续说道:“能量道家符箓与佛家咒术结合的如此天衣无缝的人,除了三十年前的赵小云赵前辈能做到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赵婆婆,平静的说道:“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记得赵小云这个名字。”
道士说:“前辈名噪一时,业内谁人不知,只不过凡人不知道而已。”
“虚名而已。”赵婆婆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同时问道:“那个孩子呢?”
“前辈想用假死术欺瞒天道,所以布下欺天法阵,将那孩童放于瓮棺之中,再用死咒符箓封于上面,隔绝他的生机,妄图瞒过勾魂鬼差。前辈可曾想过,这样的法阵即使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救他的命,反而会让前辈损耗一身道行,甚至还有性命之危啊!”道士说道,他不明白赵小云为什么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拼死救那个孩子,因为据他所知,赵小云一生无儿无女,也无丈夫,一直孤身一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呢?
赵婆婆平静说道:“你如果能看出他的身世,你就不会这般阻止我了。”
“身世?”道士疑惑。
赵婆婆说道:“你道行太浅,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给你十年时间,如果你还想了解这个孩子,到时候你再来,现在请你把他还给我。把他带在身边,纵使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她说得很平静,期间还不忘滑动着手里的佛珠,给人一种超脱世俗的感觉。
道士闻言,心里一凛,赵小云赵婆婆可是业内公认的泰斗,她说出来的话,必然不会危言耸听,倘若自己一意孤行的话,指不定真得命丧黄泉。
道士心里盘算着,十年时间要是能有所突破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得到赵婆婆的指点,这样天师级的捉鬼大师要是能指点自己一二,那对自己都将是受益无穷,说不定将来自己也能成为天师级。随后他开口说道:“昨日欺天阵法被我不小心撞破,已有残缺,我不知道前辈为何要救这个孩童,但以前辈的眼界,我想自然不会有错,所以昨夜我将瓮棺葬于二里外的乱葬岗,希望借那里的阴寒之气隔绝他的气机。”
赵婆婆闻言猛的睁开眼睛,直呼坏了,那孩童原本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本身阴气就非常充足了,万物都讲究阴阳调和,阴无阳不生,阳无阴不长。所以在布置欺天阵法的时候,我在墙壁上挂满了佛珠,用以调和阴阳。如今你把他埋葬在一个至阴至寒的地方,那他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道士闻言,心急如焚,当即就要返回乱葬岗挖人,却被赵婆婆一把拦住,“不可,今日把他挖出来,已来不及再布阵法,况且我现在身负反噬之力,已无精力,你的道行又还不够。”
道士此时更加急不可耐,这挖出来也不行,不挖出来也不行,“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他急切的问道。
赵婆婆闭目凝神,突然猛的睁开眼睛,呼道:“坏了,今夜是千年不遇的九星连珠,天干地支紊乱,鬼门关大开,恰巧与那孩童的出生时辰撞到了一起,搞不好一切与他有牵连人都会受到影响。”
道士错愕,一切与他有牵连的人,这孩童究竟是什么来历,竟惹得天道震怒,不惜影响一切与之有牵连的人也要诛杀他。
“那岂不是整个徐家村都将受到灭顶之灾吗,包括我!”道士惊恐道。